磨豆前需得将菽先泡上四個時辰。
子時泡,辰時磨,将将好。
瑛娘沒料與雲氏一聊便是許久,便是連叮囑徐氏看着時辰起來忙活也忘了,頓時有些懊惱地擡手拍了下額頭,隻能自個兒去竈間将菽淘洗了一下,再用淨水泡上。
泡完豆回房,瑛娘卻是一句話未完便睡着了,看得瑾娘錯愕不已,笑了笑也躺回去睡了。
一覺醒來,已至辰時。
徐氏早在天光大亮時便急得直在院兒裡有繞彎,若不是瞧見竈間泡了一盆菽,她該以為瑛娘已是忘了這件緊要了。
這會兒見瑛娘總算迷迷瞪瞪的出來打水洗漱,徐氏才長籲了口氣,樂呵呵跟前跟後,就等她安排後續。
“瑛娘早間想吃個啥?叫你四嬸做。”
瑛娘想吃的卻是多,偏這地界兒又有誰能做得出呢?
不提便罷,一提瑛娘便有些郁郁,道:“吃個雞蛋墊吧墊吧得了。”
“……”就不該多嘴問!
不過一個雞蛋不值當啥,正經營生做起來,家裡頭雞蛋多賣一個也顯不着誰,徐氏揚聲招呼竈間忙活的何氏,今晨現撿的雞蛋便多一個下了鍋。
忙活着的何氏扯了扯嘴角,心道老汪家從來隻有不知事的小子能吃着雞蛋,今後這瑛娘倒是成了另類。
洗漱好,瑛娘進竈間看菽。
一夜浸泡,這菽已是全部發漲了,瑛娘在竈頭尋摸了閑置的勺,又估量着找了個能裝下五六十斤的水桶,這才喊了徐氏,讓她安排人将泡好的菽連水帶盆一起搬去借磨盤。
大王村隻有一副磨盤,就放在村口谷場。
可若這營生能擺在明面兒上嗎?
徐氏張嘴就要反駁,瑛娘卻先一步點出了關鍵,“一副磨盤少說得有千斤重,奶覺着不去谷場,家裡頭有誰能把磨盤扛回來用?”
“……”徐氏語塞,隻得憋着氣去叫了汪點柱和汪點德來搬豆盆。
瑛娘卻覺人還不夠,又點了今日閑着帶小老九的林氏,“二嬸不如帶着小弟一起去,谷場地闊,不怕磕着碰着。”
林氏不大樂意,但今日三房全去了城頭支面攤,她便也想瞧瞧這侄女兒還能琢磨出什麼新的營生來,當即看了一眼徐氏,見她點頭,才牽着老小兒汪連一起出院子等着。
汪連如今已有四歲,因着沒虧得嘴,看起來倒成了老汪家最富态的一個。
徐氏最喜小孫兒,笑意不覺真切了許多,又問瑛娘還要如何安排。
拉磨費功夫,十斤菽磨下來怕是得廢兩三口人力,隻是大王村整村上下也隻有村正家有騾,便是讓徐氏去借她也多半不肯,還得叫她自個兒上手磨過,才好想辦法省力。
如此想着,瑛娘便笑着安排出漿後的事兒,“阿爺不是會些木匠活嗎?讓阿爺找找木材,打些模具,橫豎各二尺、上下四寸、中空,配着一塊一指寬的案闆,案闆需得大過模具、留水縫,再配一塊壓闆,壓闆需得略小些,能嵌入模具,最好空隙不寬過半指。”
聽着卻是複雜。
徐氏完全不懂木活兒,隻得照本宣科。
好在汪木匠手藝過關,領悟能力也算不錯,家裡頭也還剩了從前留着沒舍得用完的木料,眼下正好拿出來磨一磨便能做。
倒是沒想過這般巧合。
瑛娘本意先用簸箕簍幾塊菽乳試試,但汪木匠能趕着做出來模具,磨好的漿水也好一并點了菽乳。
“可還有别的安排?”
“沒得了。”
沒得别的安排,自然吃過早食便能開幹。
汪文、汪武惦記着上山,見瑛娘領了叔嬸去谷場,連忙也跟上看熱鬧。
這時村裡已是沒人賴在床上,谷場就在村口,老汪家搬擡東西出來借磨盤,那些個村口擺閑的便一窩蜂圍了過來。
“徐婆子,你家這是做什麼稀奇呢?”
“咋還泡着豆呢?不剛是秋收完嗎?”
“喲!小老九也帶出來耍啦?”
徐氏沉着臉不理人,心裡盤算着這菽磨出來要能掙着錢,還是拿了銀錢找個石匠打一尊磨盤擺在家裡頭用才好。
“咦?瑛娘磨啊?”
瑛娘自然不會磨太多。
有言道,人生三大苦事——打鐵、撐船、磨豆腐。
她不過事先打個樣,方便徐氏與汪點柱三兄弟以及林氏,先學着了水、菽入槽的比例再換手。
十斤菽,便是五人輪着來,少說也得磨上四個時辰。
這四個時辰足夠她去了山頭再回來,屆時隻需她再指點一下煮漿的火候、掌着點乳的比例,這營生便能由着他們自去做了。
“我得上山去了,奶,您看看先誰來磨?”
此時徐氏還不知瑛娘瞞了什麼關鍵,不甚樂意的擋了擋村人探究的視線,自己先接了搖杆,“我來!阿文阿武,趕緊回去拿了幹糧,給你們妹妹帶個水囊,那山頭的水可不敢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