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已經滿是落葉了,但還是有很多葉子一直到冬天也不會掉落。
這些葉子要等到來年春天,等到新的樹葉長出來,舊的葉子才會掉下去。
博爾萊斯沿着根本不算路的林間小路走過去,年久失修的道路兩旁,草倒是長得越來越茂盛。
簡直想不明白芙羅拉是怎麼回家的。
終于,建築的輪廓出現在了前方,那是一間離地有一人半高的樹屋。
木制樓梯帶着輕微弧度延伸到屋門外的露台上,樹枝搭建的圍欄上挂着圓筒形的風鈴,屋旁的樹下有一張藤纏繞着木頭的秋千。
林中草木繁盛,滴翠的苔藓經由落葉點綴,芙羅拉正坐在秋千上追憶屬于她的過往。
陽光自樹葉的縫隙間落下來,落到她身上便隻剩斑駁的光影了,襯得她膚色白皙透亮,柔軟輕盈的精靈族服飾形成自然的垂墜,及腰的金發随意地挽在肩頭。
精靈喜好白色與金制飾物,他們總是穿着男女同形的及地白袍,一根腰帶便足夠将身體的曲線勾勒出來。
在飾品上,女性會佩戴頸鍊,而男性往往是在右手臂上固定一個臂環。
精靈總是離群索居,芙羅拉獨自住在這裡,但她還算有着醫生的自覺,沒有往更加偏僻的地方住……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其實整個弗格福斯特都沒幾個病人,林子裡的小動物倒是她的常客。
此時就有一隻叼着果子的浣熊将它那一串野山楂放在樹屋的樓梯前。
這隻浣熊似乎有些怕生人。
原本還大搖大擺在樹屋附近踱步的它被博爾萊斯吓了一跳,飛快地竄進更深的樹林裡了。
“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見到矢車菊了。”芙羅拉走過來,接過博爾萊斯給她的禮物,“謝謝你還記得這回事。”
“那你為什麼不出門找一找呢?可這不是什麼罕見的花。”博爾萊斯有些不解,他敢肯定墜星平野就有矢車菊,甚至去墜星平野的路邊上就能找到矢車菊。
他繞一大圈的原因完全是這個季節已經不是該它們開花的時候,這才導緻他找不到矢車菊。
但凡芙羅拉提前兩個月說出這個請求,他能找滿滿一筐回來。
芙羅拉搖頭:“那都是弗格山脈外面的東西了,我不能出去。”
“為什麼不能出去?”博爾萊斯一臉茫然地問道,沒聽說有這個規矩啊。
在很久以前,行走在人類土地的精靈通常是四處旅行的吟遊詩人、又或者是受歡迎的藝術家。
隻可惜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他們的蹤迹了。
但這顯然不是芙羅拉不能離開弗格山脈的原因。
這周圍一大圈都是荒無人煙的森林和草地,精靈可以愛往哪裡去就往哪裡去。
芙羅拉笑着搖搖頭,她解釋道:“因為我答應過會在這裡等他們回來。”
“嗯……要是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精靈之森的矢車菊。”芙羅拉轉移了話題,低頭撥弄着手中藍色的小花和它的葉子,“要是有機會的話,記得幫我看看它們還會不會發光,精靈之森的矢車菊會在晚上發光。”
正埋頭研究浣熊送給芙羅拉的野山楂的博爾萊斯一下子來了精神:“發光的矢車菊?”
芙羅拉一頓:“怎麼了?”
“好神奇。”
“發光的矢車菊有什麼好神奇的,精靈之森就連樹葉都會發光,那時候我們晚上根本不需要照明,天一黑,森林就亮得像是星河一樣。”
芙羅拉歎了一口氣:“那時候很多精靈都有嚴重的失眠問題呢,忍無可忍之後他們會選擇離開精靈之森,開始四處旅行。”
博爾萊斯表示他有些不理解:“就因為晚上太亮了?”把眼睛蒙住不就好了?
芙羅拉立馬就猜出來了博爾萊斯在想什麼,她笑了一聲:“不隻是因為亮光,還因為有些樹葉會在晚上唱歌,吵死了,和它們說話又聽不懂,總不可能把樹砍了吧?”
“樹葉還會唱歌!?”博爾萊斯覺得自己好像長了一些奇怪的知識,他有些想要去見識一下這發光的樹葉和唱歌的樹葉。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太亮了。”芙羅拉沉思片刻後不太确定地說道,“我是覺得那是可以忍受的亮度啦,隻比一屋子蠟燭稍微亮一些……可惜已經沒機會去問清楚那些離家出走的家夥是怎麼想的了。”
話說到這裡,博爾萊斯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他其實讀過有關精靈族曆史的記載,就是那本擋住實驗室鑰匙孔的書。
書中從興盛寫到衰亡,寫到精靈族與矮人族曾經有過的糾紛。
又寫到上個紀元的戰争……最後寫到[再也無法歸家的他們永遠地失散在了颠沛流離之中。]
對于芙羅拉而言,那應該是一段沉重的曆史,甚至博爾萊斯覺得芙羅拉此時是在悲傷着的。
因為她剛才說她在等他們回來,博爾萊斯這才發現,她要等的多半是回不來了。
他想起科裡教給他的道理。
小矮人說這種時候應當保持沉默或者進行安慰,悲傷的人,哭泣的人,都在等待着屬于他們的安慰。
可他不會啊!媽媽從沒教過他這件事,科裡也隻是說說就停下了。
安慰?怎麼安慰?問芙羅拉要不要野山楂嗎?
少年低頭看着自己手裡這串多半酸得要命的野山楂,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好主意。
那麼就隻剩下保持沉默這個選項了。
*
【精靈緘默地傾聽微風述說過往,風帶來遠方的回響,那裡有着高大青綠的紅杉樹,四季盛開的矢車菊。
霧氣蒙蒙時會有陽光落下,當夜晚來臨,樹葉會亮起熒光,樹葉無風也歌唱。】
——來自不知名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