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草葉下面藏着許多煩人的蟲子,因為晚上還要抓螢火蟲的緣故,博爾萊斯沒有在身上噴灑驅趕蟲子的藥劑。
蚱蜢和蟋蟀受驚後蹬着腿喳喳地跳走了,草蛛也飛快地竄離原地,隻有螞蟻會一根筋地朝身上爬。
博爾萊斯深感心煩地第五次把衣服上的草蛛抖落下去。
他今天的目标可不是抓這些蟲子。
靈藍花是一種可以用于占蔔的草藥,他想通過這種花去占蔔一個他十分在意的夢。
一個重複的、相同的夢境,這場夢開始于幾年前,他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夢到它了,但它最近又變得頻繁起來。
他夢見樹木在哭泣,又同他說了什麼話語,哭泣着,哀求着,林木破碎的呓語。
然而他什麼都沒記住,隻記得夢裡有好多樹。
朝靈藍花的花瓣述說疑問,心中也專心緻志地想着自己的疑問,随後點燃那毛茸茸的藍色花瓣,在它燃起的白色煙霧中就可以看見它的回答。
但有時候花瓣燃起的煙霧是黑色的,又或者其它什麼顔色,在這種情況下會什麼都看不清亦或是看見錯誤的未來。
也就是說,白色以外的煙霧都不可信。
科倫藥劑鋪的店員說有人燒了上百朵靈藍花也沒能看到正确的煙霧,反倒是被那些錯亂崩塌的未來弄得神志不清。
藥劑鋪裡就有靈藍花售賣,新鮮的靈藍花兩銀一朵,野生的新鮮靈藍花五銀一朵。
幹花則大打折扣,隻要六十銅,碎花瓣就更加便宜了,按一盎司一銀的價格稱重售賣。
因為靈藍花的碎花瓣并不能用于占蔔,隻剩下入藥的作用。
而一朵幹靈藍花就相當于二十八磅的卷心菜又或者足夠一個人吃整整十天的全谷類面包……真是有夠揮霍,博爾萊斯可不想花這個諾歐币去賭靈藍花的煙霧顔色。
行業裡通常認為靈藍花燃燒出非白色煙霧是運氣導緻的,并且提倡要在點燃靈藍花前進行一些轉運的儀式,以提高占蔔的成功率。
比如在滿月的夜裡将自己的名字寫在一張羊皮紙上,将這張紙折疊三次後握在右手中,大聲念出合乎禮儀的贊美詞以向月神祈求好運。
之後按照東南西北的順序各走七步,最後回到原處并且一定要回到原處,在那裡挖個洞把這張紙埋起來,像是用泥土和月光埋掉了自己的厄運一樣。
但博爾萊斯認為月神應該不會閑到四處替人埋葬厄運。
搞這種儀式的人多了去了,誰都希望自己有個好運氣。
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沒有任何依據支撐,博爾萊斯更加相信這是生産販賣羊皮紙的商人編造出來的,好讓他們将滞銷的貨物高價售賣出去。
在那種使用棉和亞麻纖維制成的紙張流行起來後,已經很少有人再使用昂貴的羊皮紙去書寫日常文字了。
這讓羊皮紙少了很多市場。
比起運氣,博爾萊斯偏向于這其實是靈藍花本身導緻的。
他已經有了大緻的猜想,但還需要找個機會去驗證。
少年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草甸深處,隊伍中其他人的聲音都已經聽不見了,隻剩下小溪湍湍流淌的聲音。
他其實已經看到山螢的蹤迹了。
它們在白天很少活動,也不發光。
螢火蟲在白天休息,呆在植被茂盛的地方将自己隐匿起來,除此之外還偏愛濕潤的地方。
靈藍花也總愛長在螢火蟲多的地方。
那麼思路就很清晰了,沿着溪水往草葉密集的地方走,也許就能找到這種一朵就能抵十天飯的小花了。
“咻——”一聲極其細微的破空聲響起。
聽到這聲音,博爾萊斯就知道自己這趟不會空手回去了。
他熟練地擡手擋住那枚朝着自己眼睛發射的“彈藥”。
根據這附近的植物種類,博爾萊斯判斷出那是一顆吸飽了大豬草汁液的野豌豆。
靈藍花總會吸引到一些煩人的小精靈,筆記上說與小精靈交流時隻要帶着足夠的善意就能收獲它們的信任……就好像它們是什麼聽得懂道理的東西一樣。
狗屁,它們煩死了。
就像是蚊子和蒼蠅一樣,除了加速草藥或者藥劑的變質速度之外再沒有其他用處。
而小精靈除了嗡嗡叫嚷以及用它們“引以為傲”的彈弓打人眼睛之外也沒其他長處了。
也許它們這一生能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立刻結束它無用的生命,博爾萊斯總這麼認為。
這是比巴掌大的妖精和守書靈還小一些的生物,或許是因為有着同精靈同樣的尖耳朵和與“箭術”——如果它們的小彈弓也算弓的話。
總之,不知道因為什麼奇怪的原因,它們擁有了小精靈這一名字。
小精靈的長相十分普通,部分顯得醜陋,普遍有一口龅牙和一雙透明的薄膜翅膀,像是蒼蠅一樣的那種翅膀。
那雙大大的、像是青蛙一樣鼓脹的泥土色眼睛裡總是含着惡意與攻擊性……即使它們幾乎沒什麼攻擊性,卻也總是以它們最大的努力去給其它生命帶來不幸并樂此不疲。
比如趁大鳥出去捕食時殺死鳥窩中的雛鳥,大概是由于體型不允許它們一擊斃命,小精靈們總是将雛鳥慢慢地折磨死。
慢慢地切割,随後将七零八碎的屍體抛棄——它們會切下螳螂的前肢制成鋸子去切割其它東西。
又或者朝兔穴裡丢石頭,直到石頭塞滿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