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你,你怎麼在這?”
樹後之人沒有出聲,嘴角挂着戲谑的笑,虞之恒退了步,隻得硬着頭皮問了句。
遲遲沒有回應,虞之恒抿着嘴,垂在身側的手抓了抓衣角,踩在地上的腳上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
直至和上官棂完全隔開。
上官棂慢悠悠地戴好黑布,玩味地盯着自己的“乖”外甥,撲哧笑出了聲,看來“騙”她外甥的人出現了。
“這位就是上官…”
虞清也看熱鬧看得正起勁,就被自家魚瞧見了,等了會兒,走上前去,不想還沒問出口,就被虞鲛人打斷了。
“不是上官,是…尚。”虞之恒低着頭,眼睫輕輕顫了顫,像是連自己也騙過去了,“她姓尚,叫尚官棂,是我小姨,親小姨。”
上官棂:“???”
虞清也:“……???”
虞之恒沉默半響,捏着衣角的手更緊了,他在心裡做了一番争鬥,還是覺着眼下時機不對,有些事得瞞着。
“上官”這個姓,一聽就不是普通人。
他還想死纏爛打待在她身邊。
上官…尚官棂扯出抹淡淡的笑,朝虞清也輕輕颔首,“這位便是抱樸道長了吧,我小外甥不懂事,給道長添麻煩了。”
虞清也狐疑地看着兩人,“沒什麼麻煩的。”
聽起來還是怪怪的,但她見兩人神情坦蕩,并不像是在說謊,或許隻是個巧合。
“我也是擔心他,才出海來看看。”上官棂站起身,往帳子那看了眼,“傷患太多,我就先去忙了。”
虞清也朝她作揖,“有勞尚大夫了。”
難壞那晚她說了這麼多,這魚都沒什麼反應,敢情這神醫是他小姨啊,在他看來,自然沒有嫌疑。
不過——
虞清也側過身,将這條撒謊的鲛人從頭看到腳,“是誰屢次三番地在我面前裝可憐,說自己無依無靠?”
她繼續翻着舊帳,“沒有家人?沒有名字?”
虞之恒抓住了她的袖子,“我沒騙你,我,我之前是撞到了頭,失憶了。”
“現在想起來了?”
“也,也沒有想起來太多。”虞之恒道。
虞清也笑了聲,沒信。
“真的,上官棂過幾天就要走了,你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好不好?”虞之恒擡起頭,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虞清也輕輕歎了聲氣,“你既已找到自己的家人,就該和她回海裡去,你也不是不知道岸上有多亂,壞人很多的。”
虞之恒咬了咬牙,“不要。”
“犟脾氣。”
“你不知道,我小姨不會管我的,她和她丈夫很恩愛,一年到頭在外遊山玩水,要我回去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很可憐的。”虞之恒認真地說着。
去而複返的上官棂:“……”她就不該來,這家夥看上去沒什麼好擔心的。
兩人看過去,上官棂又扯了扯嘴角,“不用看我,我拿點東西,你們繼續。”
虞之恒指着她的背影,控訴:“你看,她根本不會管我。”
沒走遠的上官棂:“……”她的錯她的錯。
被虞鲛人胡攪蠻纏,東扯西扯說了一大堆,原本來看熱鬧的虞清也逐漸麻木,拽着他的袖子離開此地。
回去前,還順帶去接了糧,瞧見範瓊月和楚長風倆傻子幹勁滿滿,她當了甩手掌櫃,藏到寨裡陰涼地避暑。
這處小院的大門看着眼熟,是蕭小姐住的地方。
這些天忙着和水賊打,差些忘了,寨裡還有個昏迷不醒的病秧子。
——
蕭音雯已經醒了。
就在昨晚清水寨大戰水賊的時候,醒之前,她還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什麼都沒有,一片漆黑,她身處其中,起先還是鎮定的,但随着刀劍相撞的聲音不斷傳來,黏糊刺鼻的血液流到她腳邊,恐慌漸漸浸沒了她。
後來她醒的時候,依舊聽到了那些聲音,盡管隔得很遠,盡管那些聲音虛虛實實,聽得并不是很真切。
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什麼,蕭音雯呆滞地望着床頂,鼻尖嗅到了血的味道,一摸,臉上留下了許多。
寨裡來的神醫說,她這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治不好,還短命,隻能精細些養着,至于能養到什麼時候,就說不準了。
回想起這些話,蕭音雯望着院裡的灰牆,又失了神。
“小姐,該喝藥了。”蝶奴端着藥進來。
蕭音雯端起碗,忍着勉強喝了幾口,問:“昨晚戰況如何?”
“暫時穩下了,不過很多人受了傷,若水賊再來犯,怕是不好擋。”蝶奴道。
蕭音雯應了聲,将剩下的藥全喝了下去。
“不過小姐不必憂心,想來楚寨主已有了應對之策。”蝶奴又道。
蕭音雯又應了聲,“已至九月,夏日已逝,那天離得越來越近了。”
蝶奴疑惑,“哪天?”
“十月初,皇城會派人來益州,接走我父親。”蕭音雯扶着桌起身,“我尚且有法子能留在益州,但父親他…”
若真跟着人去了皇城,定是兇多吉少。
蕭音雯咳了聲,“一定還有轉機的。”
她至今待在清水寨,就是為了那個轉機。
蝶奴聽不明白,但還是點頭,“小姐會找到那個轉機的。”
蕭音雯淺笑,“父親讓你來,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我吧。”
“蕭大人說,凡事聽小姐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