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啥子咧?”
午時太陽正烈,尤其是這鳴鸢山頂,沒什麼樹木遮擋的地方,承受着火辣辣的日光,平白多添了幾分燥意。
範瓊月向來是個閑不住的,一到寨裡東跑西竄,也是好不容易有了疲倦之感,才跑來蕭音雯這背光的書屋裡歇着。
她瞧見桌案上擺着空瓶,伸手撈了個到眼前,盯了好久也沒看出什麼,“小妹小妹,這啥?”
到了熟人跟前,從範瓊月嘴裡出來的腔調就變了,怪活潑的。
“是從瓷窯裡燒制出來的。”蕭音雯笑道。
絲絲涼風吹拂開窗邊挂着的卷簾,日光也從這處縫隙透進來,将書屋照得更亮堂了,蕭音雯合上桌上的書,突然咳了起來。
“哎呀,哪來的邪風啊,快快快,喝口熱茶緩緩。”範瓊月連端來了熱茶,輕拍着她的背,“我待會兒去将這窗給封上。”
“不用。”蕭音雯方才咳了一陣,此刻小臉慘白慘白的,“要是整天吹不了半點風,我還不得悶死在屋裡。”
蕭音雯乃是益州長史之女,其父蕭松清曾多次張貼尋醫,皆是無果,她這病,受不得寒受不得熱,吹不了風更曬不了太陽,底子太差,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蕭長史發妻早逝,愛女如命,其女身體不好這事,整個平陽城人人皆知。
範瓊月為此還暗罵了好些次,這狗屁的老天見不得好人過得自在。
不過,範瓊月突然想起一些事。
她腦子總算轉過彎,輕輕拍了下桌,“你不是病了,方才怎麼出了房門?”
“月姐姐,我隻是出去走走,一天到晚待在屋裡,我指定病得更重。”蕭音雯嗓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胡說八道。”範瓊月又指着那灰撲撲的瓷瓶,“那這個呢?”
“這個是…楚楚給我拿來的。”
“瓷窯不是壞了,還能用?”
“沒壞,我去看過,想着不用白不用。”
範瓊月冷笑,“你還去看過,去過幾次了?”
蕭音雯睜了睜眼,“我就去過兩次,好了月姐姐,你不要擔心,我沒事。”
“那瓷窯又髒又臭,灰還大,你去那,咳疾加重了怎麼辦?”範瓊月說着,來回踱步,“不行,還得去外頭綁個厲害的大夫回來。”
清水寨中原本是有個大夫的,帶着妻兒來益州避難,途經此地時遭遇匪寇,是清水寨的人救了他們。
不想沒過多久,這大夫嫌此地貧瘠,半夜摸黑下了山,抛下妻兒跑了。
他妻子得知此事,連寫下休夫書,帶着三歲的兒子在清水寨裡安家,她懂些草藥,要寨裡人生個小病,吃上幾碗她配的藥湯也便好了,寨裡人都叫她秋姑。
“小妹,你還難受不,我讓秋姑來給你看看?”範瓊月問。
蕭音雯拉着她坐下,“哎呀月姐姐,我無事,真的不用了。”
範瓊月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行吧。”
見她總算消停了,蕭音雯方坐回去,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什麼,“月姐姐,今日你帶回的那位姑娘是什麼來曆?”
“不知道,她想上山見大牛,又說自己沒去處,我瞧她可憐,就給帶回來了。”範瓊月回道。
“她看着不像什麼普通人,來寨裡定有目的,她路上可有和月姐姐說什麼?”
“就說了水賊的事。”
“水賊…”蕭音雯輕輕蹙眉,“說起來,最近黎安城水賊确實猖狂,得和爹爹說一聲。”
範瓊月應了聲,“你寫,寫好了,正好讓那王八蛋給你帶回去。”
“喬鳴?他還沒走?”
“他還沒給你當面道歉,我就把人拽回來了。”範瓊月道。
蕭音雯笑了聲,“也好,我正巧有些事要問他。”
……
“今兒個山下割稻,我閑着無事,就到山下幫忙了,這炊事就遲了,都餓壞了吧。”
清水寨的竈房靠着片林子,在裡頭掌勺的是崔大娘,年過四十,前些年丈夫死在了外頭,獨留個十七的姑娘在家,娘倆住在清水寨,日子過得也算舒坦。
白煙從竈房卷卷升起,崔大娘的身影穿梭在竈台旁,很快端了盆野菜湯上來。
虞清也全被她驚人的臂力吸引,端着比人寬的大盆,連氣也不帶喘的,她在心裡暗歎幾聲,再之後,就瞧見了不帶半點油腥、滿是糊糊的野菜湯。
她先前說清水寨窮,是半開着玩笑。
沒想到,是真窮啊。
虞清也嫌棄地移開目光。
“楚寨主。”虞清也叫了聲。
楚昭疑惑看她,“嗯?”
“這是人能吃的東西嗎?”
範瓊月嘴裡塞了糊糊,含糊不清地回:“我們家小妹都吃得慣,你有啥子吃不慣的?”
虞清也看了蕭音雯一眼,“蕭小姐這樣子,不像是能吃得慣的。”
聞言,蕭音雯擡起慘白的小臉,朝着她露出淺淺笑意,“無妨,能果腹便好。”
虞清也歎了聲氣,夾了片飄在糊糊湯上的野菜葉子,塞在嘴裡嚼了好幾下。
這野菜的根莖粗硬,入口後還硌拉着嗓子,嚼碎後更是有股苦味蔓延開來,随後酸味和麻味全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