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年歲小,身邊照顧他吃穿的都是正院的丫頭婆子,屬于二郎的人隻有管事梅竹,和小厮來福。
梅竹是指給二郎的管事,如今二郎還用不着他,梅竹主要的差事是幫着管家安排家裡的活兒,梅竹聽漁娘吩咐,每日早晨會抽出一點空閑教二郎背書。
來福也跟着小主子背書,他趕緊道:“小主子已經背到’恬筆倫紙,鈞巧任釣’了。”
漁娘滿意:“不錯,梅竹教得好。”
來福剛松了口氣,漁娘又問:“你背到哪兒了?”
“奴才愚笨,如今剛背到’守真志滿,逐物意移’。比小郎君差遠了。”來福回話時有些臉紅,他比小郎君大八歲,卻不如小郎君記性好。
“無礙,空了多記誦,用心些學。”
“奴才記住了。”
“嗯,下去吧。”
來福退下,阿青端着一套茶碗來,倒了杯潤燥生津的天冬紅糖茶:“娘子您試試,前日周家小娘子送來的,說是這個季節喝正好。”
漁娘笑道:“淼娘哪裡知道這些,肯定是鄧丁香告訴她的吧。”
“娘子說的正是,聽周小娘子身邊的丫頭說,那頭給她送了一大包,她喝不完,分了些給家裡人還剩不少,就使人給您送了些來。”
管事媽媽小林氏笑道:“周小娘子跟鄧家小郎君到底是兒時認識的,情分不一般,周小娘子的福氣呀,還在後頭。”
漁娘嘴角微翹,淼娘和鄧丁香都是她的好友,他們兩人以後過得順遂,自然再好不過了。
漁娘端起茶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阿青,再泡一壺,給我娘送去。”
“哎,奴婢這就去。”
阿青去正院給夫人送茶,過了會兒忙回來:“主子,張大娘子來了。”
“快請進來。”
雖衣裳打着補丁,卻依然穿得整整齊齊的張大娘子進門就笑:“本來前幾日就想進城看你,剛巧有親戚從長甯縣來,就多等了幾日。”
“長甯縣呀,縣城裡的親戚還是城外的?”
“我家窮,哪裡來的城裡親戚。”張大娘子大方坐下。
漁娘給她倒茶,笑問:“你家親戚不是都在清溪村嗎?怎麼還有親戚在長甯縣?”
“表親,我娘的堂姐嫁到了長甯縣鄉下,家裡幾塊薄田,并一片竹林。靠着這點地的收成,還有竹林裡出的一點竹筍過日子,勉強填飽肚皮罷了。也就是今年豐收,手裡有點餘錢,這才來南溪縣走一趟,在我家住了幾天。”
張大娘道:“我姨媽家送了許多今年曬幹的春筍,自家吃的,選的都是嫩尖尖曬幹,我送些給你吃。”
“那感情好,多謝了。”
張大娘拉着漁娘的手靠近些,壓低聲音道:“說到今年賣糧是怎麼回事?頭天晚上村裡來了衙役說新糧最低三十文一鬥,隔天有個穿綢衣的管事來咱們村裡收糧,張口就說二十文一鬥,還說是羅知縣說的。”
“什麼?他們提了羅知縣的名字?”
“可不是,我爹娘都氣壞了,說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還說我家的新糧就算自己吃也不賤賣。下午時又來了個管事,說三十文一鬥收稻谷,我們全村趕緊着都賣了。”
鄭家的事漁娘不好跟張大娘細說,隻道:“外頭有人知道咱們這兒豐收,想壓價買糧食,咱們羅縣令得罪不起,又怕百姓吃虧,于是找了家更有權有勢的來收糧。”
張大娘子驚呼:“這般說,我們錯怪羅縣令了,羅縣令才是好官?”
“羅縣令确實不錯。”
漁娘說話實事求是,在今年賣秋糧這件事上,羅縣令無愧于父母官的職責。
“哎喲,等回村了我要跟大家說說,可不能叫大夥兒錯怪了羅縣令。”
漁娘笑道:“你家今年賣了多少糧食?”
“賣了一半吧。往年我們家秋收的新稻都是全賣了的,再去換便宜的陳谷吃。今年我家兩個弟弟有進項,家裡不那麼缺錢使,弟弟們勸爹娘把新稻留下一半,咱們家今年也吃吃新稻。”
張大娘子滿臉笑意:“我娘說了,今年賣了糧,加上我弟弟們交到家裡的銀錢,家裡富裕了些,等到冬至後,我家要買些豬肉曬臘肉吃。老鴨子也殺幾隻做臘鴨。”
“你家舍得殺鴨子了?”
“不舍得也沒辦法,我娘說最老的那幾隻鴨子不怎麼生蛋了,冬日裡養着也白養。”
“你們家賣不賣老鴨子?若是賣,我家買幾隻老鴨子炖來吃。”
“賣,你買我就賣。”
茶喝了兩盞,話說了一籮筐,時辰不早了,漁娘留張大娘子在家用午食,張大娘子也不扭捏,點頭答應了。
怕張大娘子不自在,漁娘留張大娘子在自己院子裡用午食,也隻準備了三菜一湯,足夠兩人吃了。
正要用飯時,林媽媽親自提來一道菜,笑着道:“聽說小姐這兒來客了,夫人特地吩咐老奴送道菜來。”
送的是一道紅燒五花肉,油水多。
漁娘笑眯眯道:“勞煩林媽媽跑一趟。”
張大娘子也忙道:“多謝夫人款待,一會兒我去給夫人請安。”
梅家住在清溪村時張大娘子常去梅家,漁娘的娘親也熟悉。
漁娘叫屋裡伺候的丫頭都出去,她和張大娘子一邊用飯一邊說些村裡的瑣事。
用了午食後小歇了會兒,漁娘帶着張大娘子去正院請安。從正院出來,漁娘帶着張大娘子去周家。
張大娘子認識周淼也是因漁娘之故,兩人都是漁娘的閨中密友,常來常往的,也就熟悉了。
周家人忙,周家隻有周淼和她娘在家,兩人先去周家夫人那兒請安,然後才跟着周淼去她房間裡。
“聽漁娘說還有一個多月你就要成親了,那會兒天冷,我估計來不了,所以先把添妝的禮給你,你可别怪我怠慢了你。”
淼娘笑道:“好姐姐,你心裡記挂我,我自然也體諒你。你今日肯來我都心懷感謝了,怪罪的話從何說起?”
張大娘子用包袱皮包着一對枕巾:“我繡花的手藝還是跟你和漁娘學的,繡的不好,是個心意,你就收下了吧。”
淼娘還在看枕巾上的頗有鄉趣的繡花,漁娘咬了口酥餅,咽下去就道:“可别帶上我,我一個勉強會縫補丁的人當不起你的吹捧。以後也千萬别說我會繡花,我怕哪日露餡兒,丢了我梅家的人。”
淼娘和張大娘子放聲大笑,淼娘笑出眼淚來,一邊拿帕子擦眼角一邊笑道:“我的親娘哎,認識你這麼多年,我竟不知你還是個實誠人。”
“有一說一,要論書畫我還有幾分本事,這繡花嘛,還是交給我身邊的丫頭們吧。”
張大娘子笑夠了,這才道:“你爹娘心疼你,以後定會給你找戶好人家,你不會做衣裳繡花也不要緊。”
漁娘也不害羞,笑道:“那肯定不能嫌棄我,我雖不會繡花,總不會叫他缺衣裳穿。”
張大娘子和淼娘聞言又大笑了一回。淼娘捂住肚皮,邊笑邊道:“笑的我肚皮疼,等你定親那日,我定要上門瞧瞧你的夫婿是哪家人。”
這個嘛,那就不知道了。
三個小姐妹笑鬧了一回,又說了好一會兒話,茶水喝了兩壺,點心上了兩回,直到末時初刻,因張大娘子要趕回家去,三人才散了。
周家的點心好吃,漁娘和張大娘子走時,淼娘送她們一人一盒新烤的酥餅。
提着一盒酥餅回家,二郎高興壞了,喊姐姐的語氣都甜甜的。
漁娘捏捏他的小肉臉,笑着問她爹:“誰寫的信?”
梅長湖一邊看信一邊說:“還能哪兒來的信,淮安送來的。”
之前寫信送去淮安打聽京城的事,這事兒有結果了。
梅長湖看完信後,把信遞給夫人。
漁娘湊到娘親身邊一起看,信上說大皇子确實生了場大病,禦醫久治不好,宮裡還請了外面的大夫進宮問診,鬧得滿城皆知。
折騰了許多日子,大皇子的命救回來了,身子卻壞了。
“人還活着,以後隻怕是個藥罐子,擔當不了重任。”
“大皇子不行了,那不是二皇子要出頭了?”
“那不一定,大皇子是嫡長子,大皇子身子骨垮了,可大皇子的嫡子也十歲出頭了,那是嫡長孫。”
二皇子母族出自世家,皇上為了穩定朝堂,扶持二皇子的可能性不大,扶持嫡長孫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不管怎麼說,人還活着就行。”
人活着,朝堂格局暫時就不會被打破,寒門世家的争鬥也在可控範圍内,波及不到南溪縣。
漁娘聽她爹吩咐,把信送去給先生看。
一腳踏進孫家時,漁娘突然想到,鄭昂親自來叙州府善後,還把姿态擺得那麼低,是不是那時候鄭家就知道大皇子死不了,二皇子暫時沒機會,鄭家還要繼續苟着?
孫浔看完信後,笑道:“或許有這個緣由。”
但是不管如何,朝局穩當,那就是好事,特别是對王蒼、賀文嘉這兩個要考科舉的人來說。
漁娘嘛,不關心科舉:“先生,馬上十一月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去保甯府?”
“不急,到時候自然會通知你。”
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