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此時的眼眶應該是泛着紅的,隔着楚華玉與忠叔遙遙相望。
“府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脖子伸得老長,向忠叔問道。
而忠叔急得臉上的又添了幾條皺紋,急道:“姑娘你還是快進去吧,把這個穿戴身上再進去!”說着将手中大大小小一共四五個護墊遞給我。
望着幾個墊子瞬間知曉了我進去之後的命運,心髒頓時砰砰直跳,二話不說就将最大的那個墊子塞進後背屁股處又使勁揉搓了幾番眼睛才踉踉跄跄的小跑進去。
身後又傳來忠叔拉着楚華玉要她幫我多勸慰我父親,說我到了這個年紀本也是到了娶夫的年紀了,犯這樣的事無可厚非之類的話,楚華玉最後是怎樣回答的我沒聽到,我也無暇關心,本也不指望她。
從小我便一直覺得自家府裡最陰冷的便是這大堂,堂中常年供着一堆我或印象清晰或模糊的先輩排位,甚至有一些排位上的名字我都記不清,而那些排位前面日夜不斷的燃着一根紅木黃身的香,那缥缈的香灰便是我對這大堂最深刻的記憶了。
當我模糊着眼睛被父親近侍領到大堂内的時候,我的腳步都逐漸虛浮了起來——我知道,我與溫去塵這事肯定鬧大了。
香煙袅袅,飄向扶頭坐在堂上的父親的周圍。父親見我來了,深深歎了口了氣,擡頭正欲開口,話頭卻被我截住。
“父親!這事果然瞞不住你,是孩兒無能!出門在外遭遇這樣的事,到頭來還是得讓您為我做主……嗚嗚嗚嗚。”
我聲音三分隐忍三分羞愧四分悲痛,自發跪于堂下,垂着頭雙手握成拳撐在前。這模樣誰看了能忍心不問詢一番是否是哪裡有隐情受了什麼委屈?總不能上來就先來一套家規吧?
可等了好一會兒,都未等來預想之中父親着急關切的聲音,反而等來在我之後進來大堂的楚懷玉,她穩步路過跪着的我,身姿端正地先向父親行了個禮似乎又向右邊的誰微微點了點頭。我垂着頭隻能看見站在我右邊的人的一截小腿,應該是位男子,才道:“父親,我将二妹從赴歡樓帶回來了,還有事吩咐嗎?”
“……”
楚華玉你真該死啊!
“嗯……”父親聲音透露着濃濃的疲憊,我聽的心驚肉跳,連忙将頭往地上一磕!
……可惡,力度沒把控好,磕猛了,頓時覺得腦内所有的東西随之一晃蕩然後額前陣陣發痛,可這些感覺我來不及體會,我立即将我這一路上所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全部吐出:“父親您如此急着召我回府,果然是知道我前幾日我玉佩丢失之事了嗎……前些日子我與伍念一共談論詩賦之時,引來衆人圍觀,一時興起飲了旁人遞來的酒,然後我就迷糊住了,再醒來的時候就是在赴歡樓街後的那條小巷子裡了,身上的所有銀錢和配飾皆都消失!其他的都還好,隻是其中有枚玉佩可是您小時就佩在孩兒身上的,這玉佩于我而言有着重大意義,我是無論如何都想找回的,所以今日孩兒這才冒着被世人诟病的風險,去到赴歡樓,妄圖想尋得那日的一絲線索……呃?”
我話音突凝,兩眼盯着正在我眼前晃蕩着的那個缺月形狀的玉佩緩緩跪直:“這個……這個這個有些眼熟啊。”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擡手去夠,玉佩卻被及時收走。
我擡眼向右看去,入眼的是一個陌生男子,他正冷冷的盯着我,淡聲道:“楚世女怎能隻是‘眼熟’呢?您剛才不是說這枚玉佩是您父親贈予您,您從小戴在身上的嘛?”
此時的我看似靜止,實則腦中一灘亂麻。
這又是誰啊?
我轉動眼珠去看父親,隻見父親仍是以手扶着頭,眉頭深鎖很不舒服般,察覺到我的視線,他為我解惑道:“溫府派來的。”
我想去再夠那玉佩的手霎時一震。
那天我身上輸得精幹,隻依稀記得身上挂着的值錢玩意基本都拿去抵錢了。人從溫去塵馬車下來回家之後見這個玉佩不見了,隻以為我是輸上頭了把這個玉佩也拿去抵了,所以沒當回事,想着等之後再去贖回來就好……
那玉佩在男子的手裡泛着冷然的光圈,我指着他手中的玉佩,還挂着淚珠的眼睛向他茫然地眨了眨。
此時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我這個人還是有救的,那天輸到眉毛倒豎,居然還未把這個身上最值錢的拿去抵錢而是後來掉落在溫去塵的馬車上?
我眼角抽了抽,聲音微弱,卻仍是不死心:“這玉佩怎在你手上,莫不是那不識貨的小偷以為這玉佩不值錢,随手丢了被你拾得?”
男子眼睛微眯,絲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之色:“這玉佩不是從不識貨的人手中得的,卻是從不識人手中得的。”
我移開視線,隻道:“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那天有許多事我真不記得了。”
我想他應該很少遇見我這般死不認罪的人,又或許是因為顧及他家公子的顔面,他瞪着我失語了好一會兒終于放棄了與我溝通,轉而面向父親道:“楚二世女與我家公子之事現下溫府上下已全然知曉,楚二世女與我在此雄辯也對事無補。且溫、楚兩家本也是有意結好,事到如今,不如就将楚府送到溫府上的提親帖上的名字改一改,将楚大世女之名改為楚二世女的如何?”他幾乎是咬牙說完的,像他家公子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原來我才出門楚家就給溫府送去楚華玉向溫去塵求親的帖子了,那我和溫去塵的事是在哪一步被誰捅出去的?
這男子的提議講道理,已經很給楚家台階下了,他這提議一出,我心中頓時一咯噔,本以為父親會立即答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遲遲都未能聽見父親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