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後,我在家已經躲了五天了,所擔心的事竟一直未發生。
牽着的兩隻獵犬仍是不知疲倦地狂吠想要往前沖,我身子後仰仍被扯得一下一下往前。
回眼看向遠處坐于避陰亭中的父親,他正向我招手。
我極其乖順,立即撒了繩子就小跑入亭,任由家仆們去追逐那兩隻隻會叫不會咬的狗。
亭中幽香陣陣,姐姐楚華月正為剛描完丹青的父親沏新茶。
毛筆被父親放入瓷質架上發出細微清響。
白紙上呈現出的半身像動作明顯是照着我剛才與獵犬玩時畫的。
可那畫上人全束起的發髻和簡白的裝束就不難看出,父親所想畫的卻并非是我。
我卷曲的黑發和喜愛穿豔色衣裳這點和母親卻是大有不同
———父親透過我在畫我那久未回府的母親。
我眼角餘光瞥到,桌對面楚華玉的目光正從我臉上悠悠落到畫上。
這瞬間我有些想笑。
“就他吧,”父親微卷的烏發用一支金簪别起,豔麗成熟的面容微微低頭,端起茶杯輕撫杯壁試探溫度,繼續道:“禦史大夫溫道言第五子。家世、樣貌皆無可挑剔,何況溫家似乎也有與我楚家結親之意,見華玉已到納夫的年紀,便将這畫像送來了。”
聽到某個姓氏我條件反射般一哆嗦,看向父親近侍手中捧着的另一疊畫像。
擺在最上面的那張畫像上的男子,眉眼修長疏朗,眸含春水,英俊的面部輪廓和修長的身材在技藝精湛的畫師手下栩栩如生,使得男子看起來完美的無可挑剔。
怎麼說,我應該算是認識這畫上的男子,他本人其實比畫像上還要仙氣幾分。
一瞬間,便讓我又仿佛陷入了五天前路邊的那輛經曆過搖晃後的馬車中。
寬敞的車廂内已是一片狼藉,那雙滿含水光的眼睛緊緊跟着我,而我正瘋狂區分着自己和他的衣服配飾。
待我終于穿戴齊整着急忙慌想從馬車中出去時,他一驚薅住了我的衣擺,微啞帶顫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世女就要走?!……知道的吧?我的名字。”
“溫去塵。”
我看着那張畫像旁邊所标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輕念出聲,嘴角抽搐。
“哦?華月你認識他?”父親輕笑,狹長的丹鳳眼看了過來,“聽聞此子才色俱佳,處事端莊有度。許給你長姐做主夫,你覺着如何?”
……覺得如何?
我還當真短暫思索了一下,搜尋腦中為數不多關于溫去塵的記憶,隻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和“端莊有度”幾字實在不沾邊,于是我心虛地看向楚華玉。
她也正看向我,目光沉沉。
和她眼神接觸的瞬間,我白了她一眼立即收回了視線,隻道:“孩兒也隻是聽聞過此人。”後又接一句:“挺好,挺好。”
其他的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這溫去塵的老娘溫道言與我母親在朝堂上向來不和。
所以兩家之間以往幾乎沒有過交集,赴宴相對而坐都不發一言的那種。
而我與溫去塵在京中的名聲更可謂是一個天一個地。
嗯,他是天。他可是京城第一才子。
早在他還沒到年紀之時,就有不少人家打聽溫府之子嫁娶之事。
我低垂了頭,緊急避險,想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總事與願違。
“二妹這幾天總在家,可是在外發生了什麼事?”楚華玉仍是未回應父親問他娶溫去塵的事,卻是轉而作擔心模樣地向我問道:“如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是啊——”父親像是有些乏了般,向後懶靠在椅子裡:“是沒銀錢用了?華月往常在家可是連三天也待不住的人。”
聞言,我當即退開幾步,便往外走,模糊着回道:“巧了,我正要出去赴約。”
本來确實有事躲在家中,現在溫去塵可能要成自己姐夫了,這這這……
這是不是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再說了,當時那情況很複雜啊,抛開事實不說,也實不是我強迫他的。
且這麼幾天了溫府也一直未派人來要一個說法,反而送了畫像給放出消息要娶正夫的楚華玉,莫非是考慮到其子失身,實在是非能明面上說的事,所以想到這一招内部消化?
好好好,這溫老妖也是個人才,既然她家都不計較了,那我還糾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