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他們都會為死去的人流淚。在這一方面，他們都是一樣的，對某個人的渴求說到底都是一種傷。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彼此的心才能向彼此貼近。

“寒影，這位是來自三清山自在門的弟子。”

戚寒影随着餘掌事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她身後的少俠，模樣生得是極好的，看起來很年輕，乖巧的低着頭。誰能想到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拿起刀來也毫不留情，親手斬碎了自己的夢魇。光是這一點，他就不得不對少俠另眼相待。

少俠似乎注意到了他投遞過來的目光，擡起眼來去看他，然後她就笑了，一下子撞進了他的視線中。他不善與人交際，也從未與女子親近，因此他無措的避開了她的示好。

餘掌事自是将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了眼裡，也沒有挑明年輕人的心思，隻是笑着和他們說着客氣的體貼話。戚寒影看得出來，餘掌事對這位新來的女弟子感到很滿意。碎夢弟子大多都是沉默寡語，少俠卻與他們截然不同，小姑娘是一個說起話來就格外熱鬧的人，讓人很難不生出好感。

他沉默寡語，她侃侃而談，怎麼看都不太相配。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接觸。後來，少俠離開了谪仙島。他想，他們之間的交際也許就到此為止了。

少俠是一個存在感很強的人，即便戚寒影不在谪仙島，他也能夠在各處聽聞關于少俠的傳聞。少俠是活在他人傳聞中的大俠，若不是他此前見過她的模樣，他也許會将她視作無所不能的人物。其實，少俠也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而已，在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也不過是貪吃又愛玩，但是她已經成長為了一個獨當一面的大俠了。

“大師兄，少俠可正是一個人物，不是嗎？”那日她在谪仙島的一舉，無不讓島中的弟子對她感到佩服。直到最後，戚寒影握着手中刀，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師弟師妹們隻當他是沉默寡言而已。

他知道的，一個人面對這種場合時也會不自覺地畏懼起來。小姑娘卻是大膽的很，握着手中的劍沒有任何的猶豫。所有的人都在佩服她的義舉，但是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她都在想什麼。

他想，等到下次見面時，他應該對她更加照顧些，僅僅是作為一個師兄對師妹的愛護。

他們很快就再次相遇了，隻是他們每次見面時都是這般不愉快的場合，任務險峻時也許是生離死别的情景。

在永夜星都能夠再次見到少俠，戚寒影并沒有感到太多的高興。他們之間的感情太淡了，以至于他們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樣，更何況周圍的環境也不允許他的大意。但少俠不一樣，她不計較他的沉默寡言，一個勁的将話題往他那裡湊，說起話來緩和了周圍肅穆的氣氛。隻是，他的不善言辭讓小姑娘感到有些失落，直到最後也尴尬的讪笑，沒有再和他說什麼。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從何談起。

他記得，她原來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當初在谪仙島的新年會上，是她和任逍遙兩個人在鬧騰。一個舞劍，一個彈琴，兩個吵鬧的人湊在了一起，也讓孤寂的谪仙島熱鬧了許多。他不喜歡吵鬧，但他不排斥熱鬧。因此，他将自己想要的玉忍痛讓給了她。等到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覺得當時的自己表現得不好，讓她看了笑話。但是，少俠臨走前将那塊玉交給了餘掌事，最後那塊玉還是到了自己的手裡。他握着手中的玉，低着頭似乎在想什麼。

少俠看着大大咧咧的，實際上也是心思如明鏡的人。

她就像是抓不住的雲，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的去了解過她。

戚寒影很後悔自己沒有抓住她的手，眼睜睜地看着她掉落在裂縫中。這種無力感就像是多年前的自己一般弱小，沒能救下自己珍重的人。

他沒能忘記她消失前的那張臉。

事實上，戚寒影總能從少俠的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的影子。

“寒影，你不必自責。”段掌門看出了他的自責，在旁安慰着他。

少俠消失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對她是懷着怎樣的情感。

初見驚鴻，他不知所以，她懵懂無知；再見交情，他惶恐不安，她坦然自若；直到最後，他茅塞頓開，她卻下落不明。

戚寒影才記起，他與少俠之間也不過是泛泛之交，記憶中的交談屈指可數，從來都是以她為始，因他而終。怪不得任逍遙總說他是一個鋸嘴葫蘆。

當他看到她相安無事時，他才松了一口氣。她卻沒有責怪他，好言好語的安撫着他，似乎并沒有将他的失誤放在心上。人長得美，又有能力，通情達理，怪不得餘掌事這般喜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