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聞記得,那夜的月亮太過圓滿,月亮的光輝落在他身上,卻忘記了溫暖他冰封的心,劍是冷的,血是熱的。
直到最後他輸得徹底,他才不願意承認,月亮從始至終都沒有站在星星的身邊。那個人從來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在他之前,已經有人為那人赴湯蹈火了,所以他不可能是占據那人的心之所有。
“趙掌門和你不是一路人,勸你趁早放棄,免得到時輸得一敗塗地。”她終是不忍他傷得太深,在最後一刻收了手。她在憐惜他,不願看他跌入塵埃的狼狽與落魄。她知道自己不該同情他,隻是她原來就是那樣善良心軟的人物。
他擡頭,她就像是月下的山鬼般魅麗,冷冷的等待他屈服。
她好似過去的自己,年少成名,前途不可限量,隻是過去的影子打敗了現在的真實,沒有人可以永遠都是第一,她也打破了他的驕傲。
他總共輸了兩次,一次是趙思青,一次是她。
他隻能落荒而逃,走得時候格外的狼狽,不敢回頭去看她。
他沒來得及赢她一次,他與她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了。
江湖中的各個勢力在各自謀劃,沒有人永遠都是壞人,昔日的敵人能夠坐在一起談笑風生也不足為奇,不過都是做戲而已。
再見到她時,她一個人坐在門前執黑白子在下棋,沒有任何章法,星羅棋布,随意的落在棋盤上,沒有任何的肅殺之意,如果有人仔細去看,會發現是一個和字。她這副模樣讓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隻是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她擡頭迎上他的目光輕聲笑道,“柳星聞,我等你很久了。”語氣中是真實的愉悅,好似她真的期待着他的到來。他隻能避開她眼中的情緒,不敢看她。
他想,她怎麼能忘記了,他們之間原來是隔着仇恨的。
他與她,再無任何的可能。
風吹動了她的頭發,手上的紅繩也随着她的動作在飄動,她就這樣安靜的站着那裡,眉眼溫柔,笑眼盈盈。
他知道的,她對他是有好感的,這種感情來源于欣賞,而非兒女情長。
隻是,她與他沒來得及開始,就被他扼殺在感情萌芽時。
柳星聞又想起了父親曾經和他說的話,如果可以的話,讓她喜歡上你。他也記得,她活不過一年。如果在這一年她可以喜歡上他的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即使父親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愛他,他也無法對父親說出拒絕的話。
父親與神侯府達成了某種協定,雙方不約而同的沒有談及從前的沖突,所以他們才能無所顧忌的坐在一起。
這一次比試,是柳星聞赢了,赢得很輕松,沒有任何的壓力。
她說,“是你赢了。”手中的劍被他擊飛,她的發帶也不知什麼時候開了,三千青絲傾瀉下來,懶懶的披在她的肩上,像是主人般滿不在乎。事實上,她确實不太在乎他們之間的輸赢,現在的他們姑且算是盟友,并不需要像從前那般針鋒相對。
“你為何會這般弱小,拿起劍,再來。”柳星聞無法相信就是這般羸弱的人會在那日赢了他,甚至連那人都對她都另眼相待,他隻以為是她在輕視他,并沒有重視他們之間的比試。
她隻能皺起秀眉,好似難受的很,好半天才吐出字來:“我葵水來了,近來不便行動。”他聽清楚她說的話後羞紅了臉,最後落荒而逃。
後來的日子裡,她不再是從前的勁裝,倒都是尋常姑娘家的裝扮,胭脂水粉塗抹在臉上,比平常好看了許多。她模樣本就生得好,如今更是明豔動人,他不禁多看她幾眼。
“少閣主,我們隻是暫時的合作罷了。”追命像是無意中提及此事,提醒他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他隻能收回視線,沒有再去看她,他不能逞一時之快而打亂父親原有的計劃,隻能對他們的不善視而不見忍氣吞聲。
她也是天真的人,原則上要和他保持距離,但她也是藏不住心思的人。隻要看她一眼,就對她一目了然。
她和自己不同,是在被愛中長大的。柳星聞很羨慕她,他出世太早,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天真,但她不一樣,無論如何都會保持赤誠之心。
“少閣主你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她趁她師兄們不在,大膽的和他親近,像是好友般閑聊。
她是第一個說他好的人,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說他的好。
他不是父親唯一的孩子,他是用自己的努力才換來父親的重視;他是鏡天閣的少閣主,他不得不承受他不該承受的責任;他是追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劍道輸在了那人的手上;他是柳星聞,所有的身份都是他人給予他的。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是,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他聽見她的話心頭一念,卻還是沒有開口。她卻自顧自的說起自己的話。
“你來京城的第一天,就招惹了不少的姑娘的喜歡。”說到這,她不禁的笑了起來,像是在說自己的秘密一樣,眼睛亮得驚人,稀罕的很。
“如果她們能夠看到你在月下舞劍的模樣,想必會有更多的人對你芳心暗許吧。”她又在開玩笑了,自從她放棄了他與她之間的比試後,她似乎主動和他親近,忘記了他們原來的隔閡。
所以,她是在說他的模樣好,舞劍的樣子也好嗎。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想要和她說。隻是她也無情,來不及看他的表情,一看到她的師兄們回來就離開了他,她從來也沒有求得他的回應,都是她自說自話而已。
看着糊塗的人,比誰都要清楚,他們之間再無任何的可能。
他隻能收回自己想要挽留她的手。
在京城的生活太過安逸,因為有了個她,從前苦悶的日子也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總是提及趙思青的近況,分外的叮囑他柳星聞不要有别的心思。他并未将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關于那人的從前了。
他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錯兩次,他失去的,他會自己争取回來。
她似乎很關心他,不知道是不是神侯府的人要她監視他,關于他的一切都比任何清楚,關心他的冷暖,關心他的近況。
他避開了她眼中的真實,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隻能提醒自己,這些好都是虛僞的,他們隻是暫時合作,終究還是有一戰的。
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他在開始想方設法的躲開她。
她對他的态度不甚在意,好似他們本就要如此,那時也恰逢春節将至,她會變得忙碌起來。
她走之前悄悄的遞給他年歲錢,說着祝福的話語。他擡頭看她的表情真誠,所有的祝願不似作假。
他無法再欺騙自己,她确實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誰也無法拒絕這樣一個既真誠也熱烈的人。
她走後,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掩蓋了少年的那次心動。
他向來自诩自制力不錯,但這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控。
“你,會回來嗎?”他拉住了她的手,不忍心放開。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裡的時間不多了,父親對他的推辭已經很不滿了。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所以,你也快去找你的家人吧,他們也很想你。”說到這,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揚,喜形于色。
他最後還是放開了自己的手,沒有挽留。
他終究沒有說出那句話。
江湖中各個勢力蠢蠢欲動,也許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岌岌可危,随時都會破裂。
等她回來時,京城也許就變了天。
再次見面,他們又回到了當初針鋒相對的情形了。
“是你蠢笨,輕信他人。”他脅持她沖破人群,她成為了她師兄們唯一的弱點,他們對他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她憤怒地瞪着他,嘴上說出的話處處戳他痛點,試圖激怒他。
他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的人,自然是對她的話不予理會。
他無法拒絕父親,所以她隻有落在他手中才得以保全。
她是他們談判的籌碼,不得有任何的閃失。
她被他囚禁起來,失去了自由。
他知道,她餘下的時間都會來恨他。
“柳星聞,你心裡有鬼,不敢看我。”她擡頭,嗤笑他不敢看她,她又變回了從前的刻薄,不再對他有半分的體面,嘴上又是宛如詛咒般的話語。
“你的話太多了。”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大膽的與她親近。
她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吻上了自己的朱唇,沒有任何的反抗,等到她反應過來,她才用力咬了他,他的唇也因此破角流血了。
他隻能與她分開。
“柳星聞,你不敢看我,是你對我有非法之想。”她很肯定這個結果,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
“那又如何?”他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輕挑自己的眉。“佳人在前,誰人自诩是君子呢。”他看見她羞紅了臉,受不住這輕佻的話語,隻說着無恥二字。
她隻會更恨他,這是他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