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樂羽從來沒見過這麼冷漠的陸堯洵,他有點害怕。
但更多的是後悔。
他應該早點坦白的,自己說總比被拆穿好。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陸堯洵的身影混入人群中,然後消失,甯樂羽終于像是卸下所有力氣般,把臉埋在沙發裡,當一隻裝死的鹌鹑。
幾分鐘後,他感覺到好像有人坐到了他身旁的沙發上。
甯樂羽心中一喜,以為是陸堯洵回來找他了,連忙吸吸鼻子,把臉擡起來。
結果看到了一張他并不想見到的臉。
看着甯樂羽眼裡藏也不藏的失望,陳封臉色難看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整理好面部表情,十分關懷體貼道:“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哭?”
甯樂羽還記得陸堯洵告誡自己的話,于是離陳封隔開了些距離,甕聲甕氣道:“我沒哭。”
不過他這副樣子實在不具有說服力,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眼睛裡的水霧還沒散去。
“給,擦擦眼淚。”陳封遞過來一張手帕紙,低聲問,“被人欺負了?”
甯樂羽低頭看着陳封遞過來的手帕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他用手帕紙揩了鼻子,一股異常濃烈的香氣直沖鼻腔。
他嫌棄地皺了皺眉,小聲抱怨了句:“這紙也太香了點。”
“抱歉。”陳封禮貌地笑笑,“可能是不小心沾到香水了。”
陸程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發過來的,他說自己已經往酒店這邊趕了,馬上就到。
甯樂羽想給他打個電話說明一下這邊的情況,告訴他堯洵哥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要他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
礙于陳封在場,有些話也不便被他聽去,甯樂羽打算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和陸程細聊。
隻不過當他握着手機從沙發上站起的一瞬間,眼前一黑,隻感覺到天旋地轉,差不點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幸好旁邊的陳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聲音裡是濃濃的關心:“怎麼了?是不是低血糖了?”
“可……可能吧。”甯樂羽以前球隊訓練強度大的時候,也會出現這種猛然眼前一黑的情況。這回他也沒當回事,還以為是自己剛才情緒波動大所導緻的。
眼前的黑暗漸漸退去,隻不過看人看物還有點暈乎乎,帶着重影。
甯樂羽想把自己胳膊從陳封手中抽出來,但奈何陳封握得用力,他抽了一下竟然沒抽出來。
“謝謝,你可以松手了。”甯樂羽說,“我自己可以的。”
“還是别吧。”陳封不僅沒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甚至還貼近甯樂羽身邊,低聲道,“你這個樣子還挺讓人擔心的。”
似乎是被毒蛇在耳朵上舔了一口,甯樂羽身體應激地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放開我!”甯樂羽的語氣嚴肅認真了許多。
陳封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把手松開了:“我隻是擔心你而已,沒想到會讓你厭煩我。”
甯樂羽的頭還是有點暈,他想去衛生間裡洗把臉,清醒一下,于是隻撂下一句“沒有”就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絲毫沒看見身後的陳封露出了看見美味獵物般興奮的眼神。
*
帶着陸堯洵去應酬了幾個商業老友後,陸父終于受不了了。
趁着暫時沒人來找的空隙,他把陸堯洵拉到角落裡,語重心長道:“兒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和爸說說。别總是冷着一張臉,快把你爹我凍死了。”
雖然他這個兒子平時表情就不多,喜怒不形于色,但好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真正不高興的時候,當爹的還是能察覺出來些的。
陸堯洵把紅酒杯裡的酒一仰而盡,然後把空酒杯放到窗台上,淡聲道:“沒什麼,你别擔心,我自己能處理好。”
自己兒子的能力陸父向來不擔心,隻不過作為父親還是忍不住多關心幾句:“真沒事啊?有事你和我說,别管是什麼學習上的,公司上的,還有那個感情問題啊,我都能給你提提建議啊,爸是過來人。”
陸堯洵輕笑一聲,笑容很淡又轉瞬即逝。
恰好那頭有人叫陸父過去碰一杯,陸堯洵趁機把陸父攆走,隻留他一人在這裡靜靜。
窗外是酒店裡巨大的露天遊泳池,池子裡有幾名年輕人在嬉戲打鬧。遠處天邊殘陽如血,落在池水裡就是躍動的金色。
十幾分鐘前發生的一幕幕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清晰地仿佛此時甯樂羽就在他耳邊,啞着嗓子和他說“對不起”。
其實他并沒有生甯樂羽的氣,原本他就知道女裝的人是甯樂羽,隻是不敢相信原來這麼久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原來甯樂羽穿女裝接近他,隻是為了要拍下可以假裝自己有女朋友的照片,并不是因為陸程口中的喜歡他。
陸堯洵忍不住回想自己和甯樂羽相處的每個細節,每一個他覺得甯樂羽喜歡他的細節。
以往感覺是甜蜜,其實現在一想,那些舉動甯樂羽同樣也對别人做過。
他對誰都很好。
自己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陸堯洵自嘲地笑了下,與其說他是氣甯樂羽,氣陸程,不如說是他在氣自己。
“哥!”陸程粗嗓門從背後傳來。
他伸手往陸堯洵肩膀上一拍,大大咧咧問道:“你看見樂羽了嗎?我這找一圈沒看見他人。”
陸堯洵轉頭就看見陸程那張欠揍的臉,他攥緊拳頭,死死忍住才沒讓自己當場給這便宜弟弟兩拳。
不過不揍他也不代表此時陸堯洵的臉色有多好。
他語氣硬邦邦道:“應該和他爸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