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的聲音像是扯着嗓子發出來。
耳梢被夜裡的風雪剜得生疼,越沂察覺到後頭沖過來的餓狼,連忙閃身躲避,一時不察,一腳踩空,直直墜落山腰,陷入黑漆漆的山谷。
不遠處的晏時回頭瞥見此情狀,自知力不能敵,丢下手裡的石塊,當即咬牙邁開小腿加快速度,狂奔下山。
“咚咚咚!”
柴門傳來了劇烈的響動。
晏清拉開門,手裡的燭火照亮了一個把自己哭成淚人的泥娃娃。
晏清略帶些審視的目光往下,注意到泥娃娃小腿上殘餘的血漬,此刻他整個人瘦小的身闆立在風雪中瑟瑟發抖。
心下一緊,晏清伸手要将他拉進屋中,哪知小家夥縱然腳上受了傷,踉踉跄跄站不穩,也要拽着他一路往外頭去。
“晏清哥哥,求你……救救阿姐……”晏時帶着哭腔,斷斷續續地抽泣。
晏清眉目凜然,“你阿姐怎麼了?”
“我們被狼群夜襲,阿姐為了替我斷後,跌落山腰,生死未蔔……”
晏時的話音未落,晏清便冷了臉,一把将晏時撈在肩頭,腰間别上長刀,另一隻手提着門邊的燈籠,大步往山上趕去。
“你指路。”
“在那邊!阿姐就是在那裡掉下去的。”
趴在晏清結實的肩頭,晏時的喉間被風灌得生疼,原本稚氣的嗓音嘶啞了許多。
越沂艱難撐開眼簾,望着熟悉的木屋天花闆愣了下,她沒死。
她低頭掃了眼,胳膊、腿……還在,數量也對得上。
越沂不禁長舒了口氣,除了渾身筋骨疼痛不已,沒有其它的症狀。
她掙紮着要從草垛上起身,還沒坐穩,就被撲過來的小家夥再度壓倒。
“嗚嗚嗚……阿姐,你可算醒了……”
眼前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泥娃娃,是晏時沒錯了。
越沂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道:“你有沒有事兒?”
越沂的眉頭擔憂得緊蹙。
晏時搖搖頭,“我一點小傷沒事兒的。倒是晏清哥哥,他為了救你,遇上了狼群……”
話說到一半,越沂愣住了,聲音顫了幾顫,“他如何了?”
晏時吐了吐舌頭,示意她往竈台那邊看。
蹲在竈台前處理新鮮的灰色皮毛,似乎感受到了背後的目光,晏清蓦地轉過頭來。
恰好對上了越沂那雙亮如星辰的眼眸。
晏清手裡的動作一頓,那一瞬間,他隻覺得心口發熱。
似有什麼要掙脫束縛,破繭而出。
“你沒事兒,可太好了。”越沂的眼眸泛了些酸澀,一時間視線有些朦胧。
遠遠望着那人的輪廓,竟與她日思夜想的今朝漸漸重合了……
“阿姐,晏清哥哥幫了我們不少的忙……”
揪了揪越沂的袖口,晏時意有所指。
越沂會意,摸了把腰間的布袋,還好,居然還在。
她軟着步子,挪到了晏清跟前,蹲下,“多謝晏大哥出手相助,這是我們姐弟倆的心意。”
纖柔的手落下,又移開,木墩上忽的多了兩錠碎銀。
“我不要這些。”
越沂猶豫了會兒,又從布袋裡掏出新的一塊碎銀。
手腕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擒住,越沂一下竟掙脫不得。
“晏大哥……我……”她蹙了蹙眉,輕輕出聲。
注意到她面色不對勁,晏清忙松開手,餘光瞥見越沂白皙的手腕上泛紅的指痕,晏清眸光微微閃動,嗓音低啞,“留在這裡。”
“我與阿弟要往集市去。”越沂把碎銀回了布袋,認真解釋道。
“外面,冷。”
“沒事兒。”越沂彎唇。
等到了集市,找間屋子,生些炭火,她和晏時,不會再被冷到了。
晏清起身,走到牆邊,取下白襖,“穿上它。”
越沂一愣,回憶男子剛剛的手勁,頗有些不講理的霸道,生怕他一時情急又當着晏時的面,對她做出什麼逾矩之事,越沂連忙伸手接下。
系好綁帶,越沂準備起身,好拉着晏時一塊兒出門。
肩上陡然一沉,她竟被男子再度摁着坐在了用軟絨絨的毛皮包裹的圓木墩上。
“飯好了。”
他的嗓音恢複了清朗,眼裡的深沉讓越沂有些看不透。
這是要她吃了再走?
越沂抿唇,心裡很是苦惱,眼前人昨夜冒着被狼群攻擊的危險上山救她,還不要銀兩……那她到底該用什麼償還恩情呢?
圍坐在木闆搭就的桌前,越沂心不在焉地喝着米湯,不知道晏清從何處弄來的幾個雞蛋,竟被晏清提前剝好了殼,露出了白白淨淨的圓肚皮,挨個擠在碟子裡,反着瑩潤的光。
一旁的晏時偷偷瞄了眼晏清的小動作,又瞟了眼越沂的臉,見她神色如常,面上毫無波動的模樣,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看來關鍵時候,還得他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