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到了後半夜的時候,盛九便醒來了。燭火依然亮着,但桌前奮筆疾書的人,卻已經躺回了床上。
盛九欣欣然笑起來。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平日裡,他防她跟防賊一樣,如今,他睡着了,她大概總可以為所欲為了吧!
将那礙事的枕頭拿開,盛九悄悄兒挪得離他更近了些。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這就好,不必擔心他的病情,盛九便可以一心一意欣賞他的美貌。燈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風味。那瑩瑩的燭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光影交接處,愈發襯托出他輪廓的鮮明。他不是那種飛揚淩厲、大開大阖的長相,相反的,他秀美、精緻,就同他的字一樣,一筆一劃,精勾細刻。
然而,即便五官生得這樣精巧,他卻并不顯得女氣,這一點,主要還是得益于他有一雙極為英氣的眉毛。眉峰高,眉弓挺,即便不笑時,也有一段自然的舒展,彰顯出他氣韻的弘雅與偉岸。
真真是一位好郎君啊!盛九越是欣賞他,越覺得賞之不盡。不自覺的,她的手便撫上了他面頰。
皮膚的細膩之處,自是不待多言。那微微張開的唇瓣,粉嫩瑩潤,更像是在故意地勾引人。
若是她此刻親他一口,他應該不會知道吧!這種大膽的設想,讓盛九的心立時砰砰跳了起來。就親一下,盛九想,親一下,就當是為她這些時日在他身上花費的銀錢,讨一些合理的利息。
可惜,她的唇還沒有送過去,他便翻了個身,仰面向上躺着了。盛九吓了一大跳,以為他即将要醒了,立時閉上眼睛,裝睡裝得很熟練。
然而,等了許久,并沒有等到他更多的動靜。于是,稍稍睜開一點兒眼縫,發現他并沒有醒,那濃郁的眼睫上下交疊着,呼吸均勻,看起來睡得很沉。
其實,他這樣躺着,更方便她親他了。隻是方才,經他那麼一吓,她便沒有了膽量。做土匪做到她這畏首畏尾的,說出去簡直要被同行恥笑。可惜盛九就是這麼一個人,有賊心沒賊膽。心裡想着不如豁出去這一回,卻又擔心,他若是中途醒了,少不得要勃然大怒。屆時,她今後再想要親近他,恐怕就更難了。
這麼一猶豫,便錯失了良機。因為他忽然伸出手,掖了掖被子。于是那令人垂涎的唇,就被掩在了被子下。
這可真是遺憾!盛九懊惱地想。不過,他的手露出來了,且離得她很近。那蔥根一般修長的指節,就停在她眼睛邊上。
她将自己的臉挨了過去,貼在了他的手背上。能有這樣一點細微的接觸,已經讓她感到了很大的滿足。
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自己活了這二十三年,專程就是為了等他的出現。他沒出現之前,她雖然也活得精彩,卻莫名的,總覺得心上缺了一塊。具體缺的是什麼,她也說不清,隻是在快樂的時候,快樂不到十足。難過的時候,也缺一個人訴說。
後來,他出現了,奇迹般的,那空缺的一塊得以填補上了。于是,她滿心滿眼裡都是他,若是他肯留下來做她的壓寨相公,那她這一生,就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不過,很快,她就覺得光是蹭一蹭手背,實在不能令她如願。索性,她大膽地翻轉過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整個側臉,都覆蓋在他的手掌之下。
這樣,就好多了。盛九噙着笑,高高興興地扭了扭身子,調整好姿勢,預備再補個回籠覺。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合上眼,那廂齊鳴卻醒了。他先是迷瞪瞪的,眼神朦胧,似乎辨不清是醒是夢。而後,待看清了她正睡在他的旁邊,又看見自己的手正扣在她的臉上,立時驚得收回了手,神情既羞且忿,完全是一副被欺負了的小媳婦模樣。
盛九一見他這樣,便知自己處境不妙。不過,她素來有急智,這個時候更是發揮得恰到好處。
“小官人,你做什麼把手放在我的臉上?”盛九笑着反咬他一口,“莫不是你覺得我的臉很暖和,摸起來很舒服?”
盛九眼神灼灼,半點看不出來心虛。畢竟,這種事情,隻要她不承認,誰又能證明她是主動貼上去的。再者,他的手蓋在了她的臉上,這就是明晃晃的證據。隻要她夠理直氣壯,他就逃脫不了道德的審判。
果然,小官人的眼神明顯猶豫了起來,開始懷疑起自己方才的直覺。她的臉确實暖和,手感也比家裡的湯婆子柔軟。或許,當真是自己夜裡睡迷糊了,誤把她的臉當成湯婆子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