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趙夫子白了秦老六一眼,“我說瘋子老六,你可不能因為寨主救了你一回,就睜着眼睛說瞎話。寨主将小官人帶回九凰山,那便是招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若是小官人一暴露,咱們都得遭殃。你卻還說寨主做得對,她到底哪裡做對了?”
“那還能怎麼辦呢?難不成見死不救?”秦老六回嗆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愚蠢的儒生,還有那糊塗了半輩子的馬半山,以及那毛都沒長齊的盛應書,個個都是蠢才,竟然會以為隻要小官人死了,這件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救下小官人,長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小官人一死,咱們的路,可就都走絕了。”
王二娘一臉不解,“先生此話怎講?”
秦老六目光如炬,掃過衆人,沉聲道:“因為這件事,本就不隻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咱們瞞得再好,手腳再幹淨,有一個人,卻是什麼都知道的。”
“誰?”趙夫子追問。
秦老六的目光落到了盛九身上,緩緩道:“寨主,你到現在還不肯告訴我們,那給信給你告知你楊奇志行蹤的人,究竟是誰嗎?”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盛九便是再愚鈍,也算是回過味來了。
說起來,她就是着了那江山钺的道!
江山钺那狗東西,他明明是自己想要除掉楊奇志,卻又不肯正面與海千帆為敵,更不想因此而惹上朝廷,故而才賣了個順水人情給盛九,讓盛九去殺楊奇志。如此,盛九既報了殺父之仇,他自己又能幹幹淨淨置身事外。即便将來有麻煩,那也是九凰山的麻煩,和他江山钺,簡直一點關系也沒有。
狗日的江山钺,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盤。
然而,盛九有的選嗎?顯然,她别無選擇,能殺楊奇志的機會千載難逢,哪怕明知是陷阱,盛九也不得不去闖一闖。
一想到江山钺有意隐瞞了齊鳴也在船上的事,讓她平白無故招惹上了朝廷,盛九便恨得牙癢癢。
偏偏這個啞巴虧,吃下去還不能吐出來。誰讓這件事不能張揚,隻能死死地捂着。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吃了這麼大一個悶虧,盛九自也不必再遵守那為他隐瞞的承諾。畢竟,和君子可以講道義,和小人,那就不必了。
“是江山钺”,盛九憤然道,“江山钺告訴我的。”
秦老六一聽,登時了然,“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趙夫子既沒想到,給盛九遞信的會是江山钺,更不明白,秦老六這句“不奇怪”究竟是什麼意思。
于是他道:“秦老六,你知道了什麼,不妨直說。在這兒打啞迷,又有什麼意思?”
秦老六斜睨着趙夫子,感歎他一肚子墨水,真是白讀了。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他這三當家的位置,究竟是怎麼坐上去的?
“這件事顯而易見”,秦老六那一雙頗具閱曆的眼睛,在燭光的映照下,越發地熠熠生輝。他将手指擱在桌子上,輕輕地點一點,道:“你們可知道,那海千帆之所以能迅速發展起來,依托的是朝中誰的勢力?”
趙夫子、盛九并王二娘,三個人六隻眼睛,面面相觑一陣之後,卻俱都搖了搖頭。九凰山地處偏隅,消息閉塞。即便他們知道海千帆這些年來确實籠絡了不少朝廷大員做靠山,然而,這些大員裡,究竟包含了哪些人,他們卻無從知曉。
秦老六看着這三個臭皮匠一臉茫然的表情,越發的怒從心中起,恨恨罵道:“一群蠢才,永遠隻曉得顧及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再遠一點的,便是一問搖頭三不知。怪不得會被那江山钺當槍使呢?那海千帆籠絡的朝廷大員雖然不少,可要說聯系最為密切的,正是那江山钺的殺父仇人,現做着大同節度使,受封征遠大将軍的陳不遇!”
“啊,難怪”,趙夫子雖挨了罵,卻也不得不承認,比起他們這些山野村夫,秦老六确實見多識廣。
“那陳不遇實在也太過無恥。”趙夫子義憤填膺地道,“這海千帆原本就是梅山在江湖中最大的對手。那陳不遇背恩棄義,帶人圍剿梅山也便罷了,如今,竟然還扶植海千帆,難道,他就非得要置梅山于死地嗎?”
“你也說了,那陳不遇本就是忘恩負義之徒”,秦老六慨然道,“人的心思,最是難以揣度。他和江淩雲的那一段交情,既是難忘的一段過往,卻也是橫亘在他仕途之路上的一塊巨石。若不搬走這顆石頭,他又怎麼能安心地坐享富貴呢?”
總之,就是人心叵測。盛九也是吃了這一回的虧,方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江山钺,平時瞧着人模狗樣的,幹起陷害人的事,那是絲毫不講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