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的身份?”王二娘隐隐覺得不妙,“小官人是什麼身份?”
盛九知道,既然盛應書已經寫了信給趙夫子,那麼,齊鳴的身份便再不是秘密。早晚,王二娘總會知道的,倒不如由自己來告訴她,也好請她幫着拿一拿主意。
盛九于是拉住了王二娘的手,目光殷殷地看向她,“二娘,您是将我從小養大的人,在我的心裡,您就如同我的母親一般。如今,我是遇到一個大難題了,請您無論如何,得幫幫我。”
“哎呦,簡直是急死人”,王二娘何曾見過盛九這般模樣,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那小官人究竟是什麼人,難不成是個皇親國戚?”
“不錯”,盛九點頭,“他正是齊國公和長公主的嫡子,如假包換的皇親國戚。”
“天爺”,王二娘仿佛遭了雷擊,站不穩似的,連連倒退了好幾步,“這可真是……這可真是……咱們這九凰山,來了一位真鳳凰了!”
饒是王二娘頗有些閱曆,卻也遭不住這樣的震驚。她嘴裡“阿彌陀佛”“神天菩薩”地念了好一通,這才滿臉驚惶地對盛九道,“那麼,寨主打算将他怎麼辦呢?咱們若是将他完好無損地送回去,齊國公和長公主還會不會怪罪咱們?”
盛九搖頭,“若是将小官人送回去,豈不是等同于告訴白星衍,楊奇志就是咱們殺的?”
“那,咱們可不可以求長公主庇護咱們。畢竟,劫持她兒子的,是楊奇志,咱們,到底對她兒子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盛九不禁苦笑,“二娘,若您是長公主,您可會希望,救下您兒子的,是一夥土匪?”
啊,這……
恍若醍醐灌頂似的,王二娘忽然就明白了。
要說這事,壞就壞在,他們是一窩土匪。
于長公主而言,九凰山雖然救了他兒子的性命,卻也同樣毀了他兒子的名聲。
像他們這樣的名門望族,越是位高權重,便越是看重聲譽。若是讓京中的人知曉,小官人在土匪窩裡足足待了半個月,那麼,即便小官人平安回京,他的名聲,也已經毀了。
流言,是一把刀,雖不見血,卻照樣能殺人。
一位清俊的郎君,手無縛雞之力,且還不良于行,落進了土匪窩裡,會發生什麼?
京中的權貴多,閑人也多,那些閑言閑語,終将彙成巨大的塔,壓垮小官人的脊梁。
那麼,為了保全小官人的名聲,長公主會怎麼做呢?
沒有什麼是比從源頭上消泯流言更為有效的了。
隻要這世上不再有九凰山這麼個地方,也不再有那些見過小官人的人。那麼,長公主便能夠像擦掉沾在衣服上的泥垢一般,擦幹淨所有對他兒子不利的傳聞。
自然,盛九可以向長公主陳情,小官人也可以替九凰山的人作證。
然而,土匪救下了長公主的兒子,又将他清清白白地送回去,這樣的故事,即便長公主肯信,官家會信嗎?京城裡的權貴會信嗎?普天下的老百姓回信嗎?
一個人不信,便有一把刀懸在他們的頭上。十個人不信,便有十把刀懸在他們的頭上。
九凰山的土匪,不過是一群蝼蟻一樣的人。
蝼蟻是不配和權貴談條件的。
長公主也好,齊國公也好,他們隻會像清掃掉落葉一樣,毫不留情地掃除一切阻礙在他兒子前程之路上的雜碎。
這些雜碎,包括白星衍,包括海千帆,當然,也包括九凰山。
盛九昂起頭,看着牆壁上燭火搖曳的光影,頗為無奈地道:“土匪,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卑賤的人,咱們沒有戶籍,也不入府冊。官兵要殺咱們,甚至不需要傳喚升堂,也不必三司會審,隻需揮一揮手中的令旗,便可以叫咱們死無葬身之地。咱們雖然于小官人有恩,可這恩,非但換不來長公主的感激,反而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二娘,您敢拿咱們全寨三千多人的性命,賭長公主的一念之仁嗎?”
在上位者,其心叵測。王者一怒,伏屍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