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王二娘再也坐不住,便決定親自去找盛九。然而,還不待她走出門,便見盛九已經回來了。隻是這一回,她不像往常那樣的,走路帶風。而是一手扶着腰,一手架在牛栓兒的脖子上,在牛栓兒的攙扶下,慢騰騰往院子裡騰挪,俨然一個八十歲的老頭。
王二娘大驚,“寨主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為救那個聾子老六,被山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到了”,牛栓兒仍是氣憤,“那聾子老六可真是掃把星,誰沾上誰倒黴。若是寨主被那石頭砸死了,他怎麼賠得起?”
盛九卻很看得開,“這和聾子六叔有什麼關系呢?要怪也隻能怪那石頭不長眼,怎麼能往人身上砸?”盛九笑了笑,将手臂從他的肩膀上移開,漫聲道,“行了,你回去吧,守了我這一夜,你也辛苦了,趕緊回去,還能補個回籠覺。”
她嘴上說得輕松,其實心裡也後怕得很。磨盤大的一個石頭,從山頂上滾路下來。若不是她輕功了得,兼之聾子老六提醒得及時,恐怕這會兒,她已經被壓在了石頭下邊,成了不會喘氣的孫猴子。
不過,好在福大命大,雖然腰被恨恨撞了一下,人也摔出去老遠,但總算,小命無虞,還能回來見小官人。
王二娘卻仍是擔心,“到底傷得怎麼樣呢?李郎中給你瞧過了沒?這麼年紀輕輕的,傷了腰可不是件好事。以後老了,可就遭罪了。”
“李叔叔給瞧過了,不妨事,休息幾日就會好”,盛九道,“不過他讓我給你帶句話,說是昨兒晚上不少人淋了雨,好幾個人都有了發熱的症狀,恐怕是風寒,讓你無事别往上峰堂裡跑。”
“這可真是流年不利”,王二娘一雙細細的眉毛越發擰得緊了,擔憂地道,“确定是風寒,别不是瘟疫吧!”
這又有誰能知道呢?總之,盛九稍稍能走動,李郎中便催促着她趕緊回來休息。這期間,她也沒去上峰堂瞧過。不過,眼下盛九自顧尚且不暇,隻好萬事都先放下。上峰堂裡尚有馬半山和趙夫子二位當家主事,并不需要盛九太過操心。且她腰上疼得厲害,實在有些支撐不住,便對王二娘搖了搖手道:“我得去躺一躺,這幾日,料着李郎中還有得忙,隻好請二娘再在我這兒住幾天,替我照料小官人。哦,對了,小官人若是問起來,你就說我累了,不去看他了,叫他不要擔心。”
自個都這樣了,還想着小官人。王二娘覺得盛九這回真是泥足深陷,想要拔出來恐怕不容易。可嫁給這樣一個男人的弊端,那是顯而易見。瞧瞧,盛九傷成了這樣,他不但不能照顧她,反而自己還得要人照顧。隻可惜盛九當局者迷,跟吃了迷魂湯一般的,時時刻刻惦記着他。
王二娘瞧着盛九一瘸一拐走進小屋的身影,别提多心疼了。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原本正是嬌滴滴需要人疼愛到時候,她卻跟棵大樹似的,還要替人遮風擋雨。
齊鳴其時已經聽到了盛九的聲音,隻是隐隐約約,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他滿以為她一回來,定然會第一時間跑來見他,誰知他在屋裡等了許久,卻仍不見盛九的身影。
王二娘進來給他送粥時,齊鳴便問她,“方才,可是寨主回來了?”
“回來了”,王二娘道。然而,面對小官人那樣誠摯的目光,哪怕圓滑如王二娘,也不免覺得撒謊騙他實在是于心有愧,于是眼神躲閃着,把盛九教給她的話複述了一遍,“回來了一趟,換了身衣裳,又急匆匆走了。她還讓我給小官人您帶句話,說她這幾日恐怕有得忙,不一定能回來,讓您别惦記。”
果然走了麼?齊鳴顯然不相信。他們都在騙他,殊不知他耳力好得很。方才她進屋的聲音,他聽見了,一腳輕一腳重,顯然是受了傷。如今王二娘還編出這些話來哄他,這就可見,盛九不單受了傷,恐怕還傷得不輕。
隻可惜,自己被困在這床上,哪怕和她隻隔着一面牆,也不能去看看她。想來也是好笑,昨兒他還怕她來見他,今兒,他想見她一面,卻又見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