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的動作顯然很是笨拙,或許是因為疼得厲害,雖然極力忍着,卻仍從齒縫之間流露出一些“嘶嘶”忍痛之聲。
盛九聽得心上一抽一抽的,腦袋卻似定住了一般,不敢有絲毫偏移。
然而,盛九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聽到預料中的流水之聲。
齊鳴自個也急了,腹内的脹痛愈發難以忍受,他再度用力地推揉了好幾下,身下卻仍無動靜。
這……
齊鳴的癱病是胎裡帶出來的,這種病症最令人難堪之處,并不單是不能行走,更在于二便不能自理。然而,這麼多年來,他的身子經過禦醫的悉心調理,其實已然有了一些好轉,雖仍不能像常人那般控制自如,但些許憋上一會兒,以及在外力的擠壓撫觸下自行排尿,都已不是難事。
可,今天,卻不知是為什麼,明明憋脹的厲害,卻怎樣也排不出。
齊鳴的額上早已是冷汗涔涔,鬓邊的亂發絲絲縷縷粘在了臉上,皮膚又白,肩背又單薄,眼睛裡滿是焦急、無助和失措,整個人脆弱得仿佛是風幹太久的落葉,一碰就會碎了似的。
而且,他的腿,似乎也隐隐有些抽搐了。
不能再等了!
無可奈何,他齊鳴隻好忍下屈辱,央求盛九道:“勞煩寨主,幫一幫我,我自己,不能……”
盛九早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因此,一聽他吩咐,忙忙便撩起了簾子。果然,齊鳴疼得嘴唇都青紫了,看向他的眼睛,分明蘊滿了淚水。
“官人,你……你要我怎麼幫你?”盛九急道。
齊鳴的一張臉,早已是紅得不能再紅。他嗫嚅再三,終是開口道:“勞您将手放在我的小腹處,用力壓一壓……”
那隻夜壺,顯然已經被齊鳴塞進了被子裡。他的手拽着被子,倔強堅守着最後的底線。
盛九的手在被子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那最為柔軟的小腹所在的位置。
于是,她将手指按住他的小腹,用力往下壓了壓。
盛九其時已然十分小心了,卻還是換來齊鳴不可遏制的一聲呻/吟,他“哎呦”了一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是不堪忍受這樣的疼痛。
但見齊鳴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脹,眉頭也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盛九萬沒想到,隻是尋常的排洩而已,在他卻是這樣艱難的一件事情。
盛九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的手腕被他松松地握着,那隻手冰涼、柔軟,因着汗氣,還微微有些濕潤。盛九亦不敢擡眼看他,手卻直直僵在了半空。直到那隻手再度松開,她才稍稍呼出一口氣,繼續這令人難堪的動作。
盛九再次将手放回他的小腹上,然而,出于緊張,她的手仿佛忽然重若千鈞似的,變得異常僵硬,需要用上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好按壓的力道。
一下、兩下……
盛九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
終于,她聽到夜壺裡傳出的一股細細的流水之聲,不急不緩,潺潺的,像注入溝渠的清清小溪。
此時,不單是齊鳴,連盛九也覺得松了一口氣。她手下的動作不敢停,仍是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按壓着。齊鳴緊鎖的眉頭終于解開了些,臉上微微現出松泛的表情。盛九擡手抹了抹額,發現自己竟也是一頭一臉的汗。
卧室裡靜得駭人,故而,那流水的聲音,便格外地明顯起來。
終于,水聲停了,盛九聽得齊鳴道“好了”,便趕緊收回了手。
齊鳴簡直沒有臉見她了。他斜倚在床頭,十分無力似的。纖長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射出濃重的陰影,愈發顯得他蒼白如紙,面色憔悴。
盛九沒有說話,而是悄悄放下了帳簾,走到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背對他站着。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齊鳴喚她的聲音。
“寨主。”
盛九掀開帳簾,便看到齊鳴的手邊正放着一個那隻夜壺。許是覺得太過難堪的緣故,他将頭略略偏向了裡側,并不敢擡頭看她。
盛九也不打擾他,默默端走了那隻夜壺,拿去清理了。
待她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已經端着一盆熱水,水裡浸着一方幹淨的帕子。
“官人,奴家給您擦擦手。”盛九道。
齊鳴不說話,卻也沒有拒絕。盛九于是托起他一隻手,輕輕擦拭了起來。
齊鳴的手掌白皙柔軟,摸上去,很像秋日裡漫飛的蘆花,且手指細長,骨骼纖瘦,實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盛九擦拭得愈發小心,唯恐自己長滿繭子的手會弄疼了他。
齊鳴呢,由始至終眼皮子都不擡一下,神情惘惘的,仿佛是被抽空了靈魂的傀儡,任由她擺弄。
盛九忽而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他住在這九凰山,定然是覺得處處不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