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找白星衍尋仇,自然是十分憋屈的一件事。但寨主所言,卻也都是事實。白星衍的江湖排名,甚而還在楊奇志之上,哪裡是那麼容易便殺得了的。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鲲鵬舵主”海千帆那樣一尊大得不得了的大佛。
能力不及,隻好暫且忍氣吞聲,衆人都已經忍了三年,再忍一忍,似乎也不是不行。于是衆人紛紛點頭,表示已經記在了心裡。
盛九見衆人都表了态,這才說起第二件事。
“殺楊奇志固然痛快,但對外,這件事情卻不能洩露半點風聲。楊奇志是在清水灣失蹤的,我料着,不出多久,白星衍便會派人來調查此事。屆時,湖湘一代的山寨匪窩,個個都逃不過他的盤查。咱們與楊奇志素有舊怨,白星衍調查到咱們山寨,那也是遲早的事。不過不要緊,咱們此番出去,原本就是打的是收服惡霸李三兒的名義。時間,地點都對得上,便是将來,白星衍追查下來,諸位隻需一口咬定,咱們這次下山,真就是為了收服李三兒,對楊奇志的事毫不知情。那白星衍無憑無據,自也不能輕易定咱們的罪。”
李天王“李三兒”乃是清水灣壩子口一帶有名的惡霸,為非作歹,幹了不少惡事,近日,他又好死不死,搶劫了宋應書名下的一個錢莊。宋應書早就有了收拾他的想法。如今兩件事趕在了一起,宋應書正好來一個移花接木,為盛九前來清水灣,提供一個合适的由頭。
于是,在盛應書的嚴密計劃下,九凰山兵分兩路,一路在清水灣伏擊楊奇志,一路去壩子口攻打李三兒。這兩處原本相差不到二十裡,隻要時間上安排得當,完全可以掩人耳目。畢竟,同一夥人一晚上,總不能既劫殺了楊奇志,又教訓了李三兒。若是将來白星衍的人調查起來,那李三兒,也能充個人證。
于是,那一晚,盛九在殺了楊奇志後,又不辭勞苦去會了會李三兒,目的就是要李三兒親眼看到,她,盛九,當晚的的确确是去過壩子口。
一切計議已定,關鍵就在于九凰山的人能不能守口如瓶。對于這一點,盛九還是很有信心的。
九凰山自立寨以來,已有五十年來。這期間,經曆了亂世,也經曆了新朝的簡曆。大家夥之所以能夠安然活到現在,全賴于盛家的庇護和大家夥的齊心協力。因此,在坐的各位心裡都門兒清,九凰山是他們唯一安身立命的所在,若是九凰山遭難,他們個個都得流離失所。更何況,白星衍素來便以心狠手辣著稱,若是殺楊奇志一事洩露,恐怕不單是參與伏擊的人難逃一死,便是九凰山其他男女老少,都要遭到白星衍的報複。
所以,這件事便是爛在肚子裡也絕不能說出去,老婆孩子不能說,兄弟父母也不能說,便是将來不小心被白星衍抓住了,即便是抽筋剝皮,也得一口咬定,衆人去清水灣,就是為了教訓李三兒,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交代了這兩點,盛九便沒什麼再要說的了。九凰山人人都是重然諾的英雄好漢。大夥兒一個寨子裡生活了好幾輩,彼此知根知底,同氣連枝,自是信得過的。
盛九引領着衆人持香在祖先牌位前恭恭敬敬拜了幾拜,這才站起身來,道:“外邊的酒宴想必已經籌備妥當,諸位請随我挪步赴宴。咱們山寨好久沒有這樣的喜事兒了,今晚,務必請諸位開懷暢飲,痛飲千杯。”
三當家趙夫子操持這樣的宴會曆來便是一把好手,這才不到半個時辰,便已悉數準備就緒,隻等盛九落座。
考得噴香的炙羊肉都已擺上了筵席,孩子們也饞得流出了口水,故而一見寨主露面,衆人立時便高聲歡呼起來。盛九也不推辭,徑直走上了主桌,見衆人悉數落座,便舉起酒杯,招呼大夥兒同飲。
這一晚,九凰山上熱鬧非凡,大夥兒圍着篝火跳舞,勸酒的歌聲連夜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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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九将那幾日清水灣伏擊楊奇志前後的事情,擇重點講給了齊鳴聽。
為了照顧齊鳴的顔面,盛九對于那夜初見他時,他那一身腌臜狼狽的情狀,自是适當地做了一些省略。而對于自己如何力排衆議,頂住壓力将他救回來山寨,則是進行了恰到好處的誇張。
總歸就是,“那會兒,大家夥都主張不能救您。您是楊奇志劫持的人,救下您,無異于引火燒身。唯有奴,奴是個心善的人,實不忍心見官人無辜枉死,于是和二當家、五當家好一通辯駁,口舌都說幹了,這才說服得他們手下留情,允許奴将您帶會山寨。”
盛九說這話時,一雙眼睛灼灼望着齊鳴,像是唯恐他不信似的,簡直恨不得當場發誓,表明自己句句屬實,天地可鑒。
齊鳴心裡自是對她十分感激,但又很怕她會口不擇言,說出那些“以身相許”的話,令他難堪。于是隻好囫囵敷衍過去,“寨主的搭救之恩,齊某感激不盡。但關于這件事情,某仍是有些不解的地方,想要請教寨主。”
說實在的,一句輕描淡寫的“感激不盡”,不足以撫慰盛九那顆殷殷期盼的心。不過,好在齊鳴态度良好,虛心請教她的時候,很有儒雅的風範。盛九決意暫時不計較他的些許失禮,拍了拍他如玉般白皙的手背道:“官人請說,奴一定知無不言”。
齊鳴其實是很反感外人碰他的,這“外人”當中,自然也包括這位盛寨主。于是,露在外邊的那隻手,便怎麼樣都不自在起來。可是,立時将手收回,似乎又不太妥當,畢竟,現在是自己有求于人。無可奈何,齊鳴隻好捏了捏拳,強壓下想要擦手的沖動,詢問她道:“那位給您寄信的英雄,可是您的朋友?”
盛九是個信守諾言的人,既答應了江山钺不可向外人透露他的姓名,自然也不會告訴齊鳴。
不過,這個問題,似乎還是可以答一答的。隻是,盛九有些猶豫,不能确定她和關山钺的關系究竟是否可以歸入朋友那一檔。
“朋友……或許勉強可以算得上吧!”盛九笑得有些尴尬,“官人何故有此一問?”
什麼叫勉強算得上?齊鳴愈發對那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哦,我隻是在想,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他将楊奇志的行蹤透露給您,究竟是單純地想成全您為父報仇的夙願,還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