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志早已從船蓬中鑽出,摸到了那根繩子。手下一扯,覺出那繩索分明是系在重物之上,立時覺出不妙,于是大喊一聲:“大家小心,有埋伏。”
話音未落,天上便有不知多少的羽箭破空而來,雨點一般朝着這三隻蓬船攢射而下。
鋒利的箭矢紮破蓬壁,直刺入血肉的軀體裡。一時之間,呼痛哀嚎之聲大作,小小蓬船在水上劇烈搖晃,似乎随時都要傾覆。
“黑閻羅”楊奇志極力穩定局勢,“慌什麼,操家夥抵擋便是,誰再大呼小叫,老子先宰了他!”
此話一說,便是那些不幸中箭的,此時也隻有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畢竟“黑閻羅”的作風,衆所周知。他說要宰了你,那就一定會宰了你。
船中之人盡皆拔出了武器,拼命揮舞,護住周身。那竹篾子紮成的窩棚,雖然又小又薄,且已被紮成了刺猬,但仍頑強地擋住了大部分的箭矢。
如雨的箭終于停了,“黑閻羅”面沉如炭,正透過蓬船的破損處窺探外邊的動靜。
敵在明,他在暗,這一戰,實在是黑閻羅自闖蕩江湖以來,所遇到的最為兇險的一戰了。
“奶奶的白玉神,你他媽給老子安排的好差使!”楊奇志在心底恨恨罵了一句,幹脆将整張臉都貼到了蓬壁上。
外面依舊是一片漆黑。天上無半顆星子,水裡無半點波光。楊奇志所乘的篷船原本也未點燈。故此,人立于船上,真似陷進了天地伊始的蒙昧混沌之中。
“老大,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有人問道。
“不如跳船吧,遊到岸上去,也好過在這裡坐以待斃”,另一人建議。
“籲,别吵”,楊奇志喝道,“敵人既然設了陷阱叫咱們自投羅網,你們焉知水下沒有埋伏?”
衆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楊奇志忽而朝着茫茫江面揚聲喊道:“諸位英雄,某行經此地,并無意冒犯本地神佛。若能行方便,且請放某一條生路,将來江湖再見,便可交個朋友。若是特來找某尋仇的,也請告知名姓,某便是死,也好做個明白鬼。”
他這一問,照着江湖規矩,必定便會有人應聲。隻要有聲音,以他“黑閻羅”的耳力,要辨出對方所在的位置,便不算難事。
然而,除卻遊魚擺尾和飛鳥振翅的聲音,偌大河面上,簡直一絲生息也無。“黑閻羅”不禁毛骨悚然,看來,這一回,是碰上硬茬子了。
“放焰火”,楊奇志下令。
一瞬間,數枚焰火彈便從船中擲出,抛向四面八方。
這種江湖上常見的焰火彈,形如雞子,周身遍塗火藥。以大力擲出時,能于半空中化為火球,可用于遠距離放火傷人。如今用它來照亮四周,其實是大材小用了。
不過,有這瞬間的光亮,卻已足夠讓楊奇志摸清灣中的形勢了。
五隻漁船,均勻散布在距離他一箭之地的四周。
能夠躲過他楊奇志的眼睛耳朵,将船隻無聲無息劃到此處,并成功攔截了他。不得不說,這回埋伏的人,确實有些本事。
可惜啊,他們此番撞上的,是他“黑閻羅”。
楊奇志冷笑一聲,幾乎是在焰火彈抛出去的同時,他便已經縱身躍起,如鷹隼般一起一落,落足到其中的一艘漁船上。
手中大刀掄轉,頃刻之間,楊奇志便已砍下船上數顆頭顱。
可是,那掉下來的頭顱卻沒有流血。
假人!
楊奇志大呼上當,擡腳便要躍回自家船上,然而,他剛躍上半空,便自水中飛出兩道繩索,牢牢縛住了他的雙腳,試圖将他拽入水裡。
“找死”,楊奇志虎目圓睜,一聲呼喝,手中大刀便往腳下砍去。
與此同時,蓬船上卻傳出了此起彼伏、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叫聲凄厲,驚得飛鳥亂啼、遊魚流竄。
如此大的動靜,岸上的燈火卻是一盞也沒有亮起來。
盛應書果然會選地方。清水灣太寬了,茫茫無際,難辨牛馬。便是灣中央殺得喊聲震天,岸上的人依然沉浸在他們的好夢當中。
“黑閻羅”楊奇志已經掙脫了那兩道繩索的束縛,落在了一艘同樣隻有假人,沒有真人的漁船上。可他知道,那些留在蓬船上的兄弟,恐怕一個都活不成了。
敵人原就是為了引開他,這才好向其他的人動手。
可他偏偏,不能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上一回是繩索,這一回又不知會是什麼。
兄弟們的命雖也是命,然而,相較起來,卻哪裡有他楊奇志的命重要。
蓬船四周,兵器交接之聲不絕。他聽到蓬船上的人絕望且驚慌地呼喊着“老大”,卻未能得到一句回應,最後,隻能在無措與不甘中,凄慘死去。
也有試圖跳水求生的。可水下,也同樣潛伏的惡鬼。那些跳下船的人,身子剛剛落進水裡,便被鋒利的魚叉刺穿了心口。
流着血的屍身被拖拽到漁船的邊緣,然後又被綁上沉重的石頭,永遠葬入了河床底部。
楊奇志牙關緊咬、目眦盡裂。他一貫是以捕獵者的身份出現,像這樣被單方面絞殺的經曆,在他而言,還是第一次。
這簡直是恥辱,莫大的恥辱。
那些圍剿他的,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