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九立時道:“不要緊,奴家就住在隔間,您在這兒說話,隔間能聽得一聽二楚。您想吃什麼,喝什麼,隻需喚奴一聲,奴立時便給您送來。若是您仍覺不方便,奴家可以在你這屋裡打個地鋪,貼身伺候您。”
打地鋪還是算了吧,有她在旁邊虎視眈眈,齊鳴更睡不着。然而,他要表達的并不是這個意思。
“寨主方才也瞧見了,某實在無用得很,連坐都坐不起來。您留下我,又有什麼用呢?”齊鳴繼續遊說她。
“做我的壓寨相公啊!”盛九道,“奴不是早說了嗎?奴家看上您了。您總歸是不能離開九凰山的,做奴家的相公,于你,于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齊鳴很想說,自己根本不想做她的相公。然而,這位寨主的脾氣秉性,他尚且莫不清楚,若是回絕得過于果斷,激怒了她,自己的下場說不定真像夢裡一般凄慘。
于是,齊鳴試着和她講道理,“寨主,不是某不願意做您的相公,實在的,您也瞧見了,某這樣的身體狀況,真真是難以勝任。寨主,您這般青春貌美,合該找一個身體健碩的郎子,方才配得上您。”
他說了這麼些話,唯有一句“青春貌美”最為中聽。盛九樂得呲開了牙,急不可耐向他求證:“官人當真覺得奴家美嗎?官人且細說說,奴家美在哪裡?”
美在哪裡?美在……齊鳴正要尋找說辭,卻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是關注錯了焦點,于是立即補充道:“寨主舉手投足,婀娜多姿,自然是哪裡都美。某的意思是,某行動不便,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留下來,對您也是個拖累,倒不如……”
“舉手投足,婀娜多姿啊!”盛九重複着他的話,臉上的笑意壓也壓不住,“官人到底是讀書人,誇人也能誇出花來。官人您再多說些,奴家愛聽。”
這一回,便是齊鳴再遲鈍,也看出她是故意的了。她分明就是不想和他好好讨論,這才插科打诨,盡說那些無關的話。
于是,齊鳴幹脆不說了。
盛九不願意和他讨論是真的,被他誇得心花怒放也是真的。隻是小官人小氣,才誇她兩句,便不肯再說了。
見齊鳴氣哼哼地背過身不理她,盛九也覺得無趣。其實,她早發現他很愛皺眉頭,且眉峰高,嘴唇軟。這樣的人,多半是有些脾氣的。隻沒想到,他竟然氣性這麼大,三兩句話不對付,他就不理人。
不理就不理吧,總比被他糾纏不休強。盛九又坐在杌子上等了好一會兒,見他還是沒動靜,猜測他或許是睡着了,于是便提起襦裙,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
窗外好大一輪月亮照進來,照得盛九心裡發慌。盛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烙餅一般的,走馬燈似地回憶着今天發生的事。
小官人醒來了,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此前,她一直擔心他醒不來,三番兩次地詢問李郎中何以他還不醒。李郎中自是極力安慰她,說是小官人此番遭難,身子虧損太多。多昏迷幾日,也屬正常,要她隻管耐心等待。可即便如此,盛九卻仍是惴惴,怕自己的期待落空,才遇着一個中意的,他又死了。
如今,小官人好不容易醒來了,盛九卻又緊張。畢竟,臨時學的技能,發揮得如何盛九自己也沒有把握。說起來,那些良家婦女的做派真不好學,笑不露齒,輕聲細語,态度要溫柔恭敬,手腳要勤快敏捷。這麼一番下來,盛九覺得比出去和人打一天擂台還累。
不過,效果應當是不錯的吧!畢竟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想來定是給小官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然而,心裡總是忐忑,簡直恨不得鑽進齊鳴的肚子裡,看看他對自己到底滿不滿意。
好在,這樣的糾結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天不亮時,她的老師兼參謀王二娘便來了。
王二娘很是關心自己的教學成果,一進門就問:“怎麼樣,寨主,您可攏住了小官人的心?”
盛九仔細想了想,“大的方面,似乎沒出什麼錯。奴……我一直很謹慎,說話的聲量也控制得恰到好處,并沒吓着小官人。一舉一動,也都謹記您的教誨,舉止要優雅,走路時,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就連坐着時,我也記得要挺直腰背,兩手自然垂放在腿上……”
“這就很好”,王二娘贊道,“寨主果然聰慧,才學了三天,就都學會了。我瞧着,以寨主您的姿色,再加上這樣……驚豔的打扮,還有端莊的舉止,迷住那小官人,顯然是不成問題的。”
盛九心道,那也未必。人家是皇親貴戚的出身,什麼樣姑娘沒見過。再者,盛九有些沮喪地道,“昨兒,我出了一點錯。唉,要怪就怪那牛栓兒,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小官人醒來時,來說那袁老三的事。我一時氣憤,就……聲量重了些,恐怕給……給小官人聽見了!”
王二娘聽罷一驚,心道,完蛋,恐怕要功虧一篑。她早知道,寨主最大的問題,便是女人味不足,女人的那些嬌羞啊,妩媚啊,她不大熟練,經常是三兩句話不對付,她就要拉高了嗓門恫吓你。因此,這一回,她着重地叮囑了盛九,一定要注意說話的聲調,務必要溫柔,溫柔,對,就是這樣,像清風一樣的和暖。沒成想,寨主苦練了三天,終究還是露出了馬腳。
然而,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擊寨主的信心,畢竟,一旦寨主情路艱難,自己就是第一個受害者。前幾年無休無止的替寨主物色郎君的經曆,顯然給王二娘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于是,她忽略了那些意料之外的插曲,繼續鼓勵盛九道:“沒關系,瑕不掩瑜,寨主的風采,想必能夠彌補偶然的出錯。再說了,恩威并施,才能讓小官人對您既敬且怕。又敬又怕,他将來才能對您百依百順呢!”
“真的沒關系嗎?”盛九顯然不大相信。
王二娘笃定地點了點頭。
盛九于是又有了信心,畢竟,王二娘說的,那必然錯不了。誰不知道,王二娘年輕那會兒,來她家提親的人,可是踏破了門檻。
“那麼,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呢?”盛九虛心發問。
“萬事不可操之過急”,王二娘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寨主,您依舊似今日這般對小官人噓寒問暖,等他身子好些了,咱們再施行下一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