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一詞取自《周易》,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從創立的那一天開始,天行就是屬于全體國人的天行,我從未想過要将天行的股份賣給外國人,以後也沒有這個打算。”
渠殊同語速很慢,望向島津輝蒼的眸中含笑,卻讓島津輝蒼覺得,他的視線中仿佛帶着一種看穿一切的清明睿智,讓他不自覺皺起眉頭。
渠殊同将那張支票重新推到島津輝蒼面前,站起了身:“島津先生,這是您的支票,還請收好。我還有些事要忙,您慢行,渠揚,送客。”
他對島津輝蒼微笑着颔首道别,轉身,毫無留戀地離開。
剛行兩步,忽地,身後傳來一道男聲:“渠先生請留步。”
渠殊同腳步微頓。他略轉回頭,看到島津輝蒼還是以剛才的姿勢坐在沙發裡,沒有一點兒要起身的意思,甚至還将雙腿交疊翹起,雙手搭在膝蓋處,一副很是閑适的樣子。
島津輝蒼垂着眼睑,右手手指摩挲着左手腕表,渠殊同看不清他眸中神情,卻能從他聲音中聽出明顯的冷意。
“但是怎麼辦呢,渠先生,我對天行棉紗廠,實在是非常感興趣。而我這個人,别的優點沒有什麼,單隻‘執着’一點,算是我最擅長之事。”
“我這裡有上中下三策,供渠先生參考:”島津輝蒼指尖一下一下點着表盤,緩緩開口,“上策,自然是您募股,我投資。我出一筆公道的價錢,您繼續做天行的主人,不僅可以挽回損失,且還能大賺一筆,皆大歡喜。”
“中策就略微有些麻煩了。您大可以拒絕我的資金繼續募股,但是我可以向您承諾,您将再也募不到一筆資金,就是募到了,也拿不到錢。以渠氏的情況,最後,天行破産清算,我再接手複建,于我不過是麻煩了一些,但對您來說,到了那時,您不僅要背上一身債,天行可就與您再也沒有一點兒關系了。”
渠殊同緩緩轉身。他直面島津輝蒼,臉上竟還帶着慣常的溫文笑容,輕輕點頭,饒有興緻地追問:“那不知,島津先生所說的下策,又是如何?”
島津輝蒼輕笑:“下策?”
在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一直安靜站在島津輝蒼身後、猶如影子一般沉默的男人忽然動了。他像一隻敏捷的蝙蝠,一個翻身便越過了渠揚,在渠揚“先生小心”的驚呼聲中,逼到渠殊同身側。
渠殊同隻覺脖頸一涼,一把閃着寒光的短刃匕首已緊貼在他喉間,随着他血管的搏動,帶來一下一下的刺痛。
渠殊同垂眸看看架在他脖頸處的匕首,脊背依舊筆挺,身姿巍然不動:“島津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島津輝蒼終于站起了身來。他似乎很是喜歡渠殊同受制于人的局面,神情暢意,眼底隐帶瘋狂:“渠先生勿怕,我信奉神道,不喜殺生,并不想走到這一步的。”
他微微躬身,又将那張支票重新推回到渠殊同剛才所坐的位置上:“所以,渠先生,還請好好考慮一番我的提議。希望在不久的将來,能聽到您的好消息。”
渠殊同目視着島津輝蒼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雙眼微眯,久久未動。
剛才那人突然發難,渠揚着實是沒有反應過來,讓毫無反抗之力的渠殊同陷入險境。現在又驚又怒,又很是内疚,上下查看着渠殊同的情況:“渠先生,對不起,我……”
“幫我去和遜飯店西餐廳訂一個位置吧。”
渠揚哽住了。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遲疑道:“渠先生,您說什麼?”
“我說,幫我去和遜飯店西餐廳訂個位置吧。今天晚上。”渠殊同收回視線,神情已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和淡然,仿佛剛才突然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對着渠揚颔首,示意他沒有聽錯,“訂好以後,回家接太太,告訴她,我在和遜飯店等她。”
收到渠殊同突如其來的邀約時,毓瓊正在海邊的玻璃設計室中忙碌。聽渠揚轉述了渠殊同的話,她很是驚訝,手中的墨筆停在畫紙上,流暢的線條就戛然而止。
風橘将這段日子以來毓瓊和渠殊同的生疏看在眼裡,此刻聽聞渠殊同主動邀約,倒很是開心,和全嬸子一起,一左一右催促毓瓊趕緊回家收拾,漂漂亮亮去準時赴約。
毓瓊卻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對。心中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似乎被誰突然撥動,讓她一顆心也跟着顫顫巍巍的,有一種等待了許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似乎終于要落下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畫筆,又摘了身上的工作圍裙,随手搭在桌面上。
“好,”她點頭,語氣平靜,“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