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進化者啊，我還以為是隻落單的小烏鴉呢，真可憐，誕生在這麼荒涼的地方。”

高大的男人站在許烏鸢面前，擋住了難得一見的陽光。

等了好久的陽光被男人隔斷，許烏鸢生起氣來，他想要驅趕這個不速之客，可他身上滿是裂痕，稍微動一動身上的碎片就唰唰往下掉，拼出一條命也沒法給對方造成什麼傷害。

男人低聲笑一聲。

許烏鸢覺得他在嘲笑自己，更生氣了。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單膝跪在許烏鸢身旁，指背輕輕蹭了蹭他破爛的臉頰：“不要害怕。”

許烏鸢下意識反駁：“我沒有害怕。”

“真勇敢。”男人順着許烏鸢的話捋毛。

許烏鸢：“……”

一隻過路的飛鳥俯沖下來，想要從許烏鸢身上再叼走一塊碎片，它來勢洶洶，臨到關頭才被男人随手趕走。荒野上的鳥慣會恃強淩弱，見有人護着許烏鸢便不敢造次，盤旋了幾圈悻悻地飛走了。

許烏鸢楞楞地看着對方。

男人一臉邀功的表情，等來的卻是惱怒又生硬的四個字——“多管閑事！”

“怎麼，這難道是你的某種癖好？”男人臉色瞬間垮掉。

許烏鸢扭過頭，不想再理會這個怪人。

過了會，男人自個想通了關節：“它是你的獵物？”

回答他的隻有肆意喧嚣的寒風。

“難怪你可以一個人在荒野活這麼久。”男人心情莫名晴朗起來，自顧自地笑了很久，陽光傾倒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光暈，襯得他像是塵世之外的天神。

許烏鸢暗暗心驚，隻覺得毛骨悚然。

“我決定了，我要帶走你。”男人開心地宣布。

·

冷。

太冷了。

還在半昏迷中的許烏鸢下意識抱緊自己，這裡實在冷得過頭，寒風刺骨，哪怕他蜷縮成一團都無濟于事。

怎麼會這樣，許烏鸢迷迷糊糊地想，得找個地方躲躲，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凍成冰雕。

許烏鸢想站起來，可他拼盡全力也僅僅隻能動動自己的指尖，連爬都爬不動。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是這麼冷的，許烏鸢心裡閃過一些雜亂的念頭……又是一陣冷風吹過，許烏鸢猛地清醒過來，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圍，過了會才意識到自己是做夢了，夢到的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許烏鸢最早是在荒野上融合形成的，那裡大概是個雪原，無論是末日前還是末日後都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碎片品質也很差，一堆食腐的鳥碎了融，融了碎，反反複複捏出一隻隻怪異的鳥。

隻有他是雪原上的例外。

許烏鸢自己都不知道，這種無人區怎麼會有人類的碎片。

剛誕生的許烏鸢對碎片世界一無所知，靠着跟怪鳥們互撕活了下來，那時候的他渾渾噩噩的，過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直到遇上那個男人。

許烏鸢長舒了一口氣。

夢裡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欺詐師，隻可惜夢境到此為止，再往後的事情他還是記不起來。

許烏鸢斷斷續續的夢境跟系統他們的說法是能接上的——欺詐師将他帶出雪原，之後兩人一直形影不離，成了安全區人人喊打的煞星，再然後，欺詐師背刺許烏鸢，給了他緻命一擊，害他淪落黑域……

可欺詐師為什麼要這麼做？

許烏鸢單手蓋在臉上，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浪費時間，大概是壓得太狠，雜念終于摸到一個口子噴湧出來，止不住地在他腦海中亂竄。

他忘了很多事情，唯有臨近死亡時的憤恨格外清晰。

那時候他是真的意外。

許烏鸢很難想象他會對别人毫無防備，他連自己都不相信，尤其記憶裡欺詐師喜怒無常又随心所欲，沒有一絲一毫值得信賴的模樣。想得太過投入，許烏鸢不自覺用力，指尖不小心戳入臉上的裂縫之中，差點摳了塊碎片下來。

許烏鸢：“……”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許烏鸢壓下思緒，隻要他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再見到欺詐師的，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究竟被炸到哪裡來了。

許烏鸢在周圍找了一遍，地上倒是有一些發臭的碎片，估計是跟着爆炸一起沖出來的，可他怎麼找都沒有系統的蹤迹。

沒有系統，許烏鸢相當于個野人，兩眼摸黑啥都不知道。

找了一會，許烏鸢累得不行，現在他的破碎度太高，靠着縫合才沒有原地破碎，換個人早就沒了生氣。哪怕他已經縫得足夠細密，他身上的碎片還是不斷地往下掉，他不得不停下來拼拼湊湊先縫上幾針。

“啧。”

許烏鸢身上針腳太密，想找個地方下針都不行，不用系統報數，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光靠縫合是沒用的，必須找到碎片修複裂痕。

正當許烏鸢發愁自己該去哪裡找碎片的時候，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有人正在靠近。

不管對方是誰，這個時候許烏鸢都不想碰到外人，偏偏周圍也沒什麼好的掩蔽處，他隻能原地一滾藏進草叢之中。

許烏鸢這邊剛剛藏好，遠處的人也跑到了近前。

透過草叢縫隙，許烏鸢可以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來人胡子拉碴，全身上下都長滿類似胡子的黑色尖刺，很難說這到底是個人還是仙人掌，不過按照碎片世界的标準來說，他還不算太過奇形怪狀。

胡子男跑得氣喘籲籲，可他根本不敢停留，一邊跑還一邊撕扯着自己的碎片，半個身子都幾乎被他自己掏空，一副嫌自己破碎度太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