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烏鸢四下打量了一圈，這是一間辦公室，光線很好，自己站在門口，對面沙發上坐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這會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煙，連一點餘光都懶得分給許烏鸢。

這是哪裡？許烏鸢下意識覺得很陌生，随即一段記憶湧入他的腦海之中，他想了起來，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沒上過幾天學，也沒有什麼能吃飯的手藝，好不容易才找了份保安的工作糊口。

保安這工作工資低，沒有社保，工作時間長，基本每天都要值班十二個小時以上。

許烏鸢勤勤懇懇幹了一段時間，前幾個月還算正常，可這個月領到工資他人都傻了，自己本就微薄的工資竟然還少了一千塊。他猶豫了好久，還是跑到經理辦公室來問個說法。

“經理？”見經理始終沒個反應，許烏鸢鼓足勇氣又喊了一聲：“我的工資真的算錯了，少了一千塊。”

“哪裡算錯了，”經理彈了彈煙灰，滿臉的不耐煩，“你違規放外來車輛進去，我隻扣你一千塊都是輕的。”

這聲音聽起來還怪欠揍的。

許烏鸢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可、可那是你讓我放的啊。”

“我讓你放？”經理的聲音滿是嘲諷，“有證據麼？不要張嘴就是放屁，禍從口出沒聽過？”

“我沒有亂說，就是你讓我放進去的。”

經理徹底失去耐性：“上班時間你還堵在這裡幹什麼，是不是要曠工？！”

許烏鸢：“……”

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人格分裂什麼的，他心裡覺得不爽想要動手，可表面又是縮手縮腳的樣子，連說話都不敢強勢半點。

被經理趕出辦公室之後，許烏鸢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到門衛室。

門衛室外有棵很粗壯的老樹，枝繁葉茂的，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許烏鸢瞥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下意識拉滿了警戒，仿佛這棵樹會突然化身惡鬼似的。

“喂，上班時間你發什麼呆，”有人不滿地喊了許烏鸢一聲，“有訪客來了還不登記，這個月也想白幹是吧。”

“哦，是是是。”

許烏鸢趕忙拿了登記本記錄，他的動作很不熟練，僵硬無比。

一邊寫，許烏鸢莫名又升起來一個念頭，他應該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怎麼就這麼任由别人呼來喝去的。

忙裡忙外值了一天班，臨近交班的時候，同事卻遲遲沒有出現。

沒有交接，許烏鸢也不能甩手走人，他給同事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要麼不接要麼挂斷，給經理打也是一樣的結果。

他們這是專門的物業公司，承包了法院的安保，幾個保安帶着經理駐紮過來，大事小事都隻能找經理處理，聯系不上經理，許烏鸢連找别人報備都不行。

兩人一起失聯，許烏鸢很難不認為是經理在針對自己。

許烏鸢疑惑地看着門衛室裡的東西，他到底為什麼還要忍受經理的嘴臉。

潛意識裡，許烏鸢非常想直接走人，可身體就是動不了，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等着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交班同事。

原本許烏鸢的下班時間是六點，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點。

同事磨磨蹭蹭地出現，完全沒有愧疚之色，反而埋怨許烏鸢給他打了太多電話。

之後的日子，許烏鸢也沒有好過的時候。

交接拖沓已經是常态，同事們有什麼鍋都喜歡往許烏鸢頭上扣，經理也照單全收，不問青紅皂白就給許烏鸢定了罪。

經理簽其他文件都敷衍了事，唯獨在簽處罰單的時候格外用力，每一次扣了許烏鸢的工資，他都會真情實感地開心上好久。

上個班而已也有這麼多破事，許烏鸢當然是不爽的，可他的底線似乎被看不見的東西抹除了，讓他一天又一天地忍受下來。

許烏鸢都以為自己麻木了。

終于，在經理厭倦了這個無聊的遊戲之後，他挑了個過錯，開除了許烏鸢。

被開除那一天，許烏鸢還偶然聽到有同事在議論，經理到底為什麼這樣針對自己，但誰也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在經過門口老樹的時候，許烏鸢腳下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朝前撲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地面崎岖不平，還有很多小石子跟碎玻璃，全都被重重地砸進了許烏鸢的皮肉之中。

許烏鸢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緩了好一會才從地上爬了起來，随便摸了一把，臉上已經滿是鮮血。

真倒黴。

許烏鸢挪到燈下，大緻檢查了下自己傷口，也不知道是誰扔的玻璃碎屑，紮得他滿身是洞，左手也有些不自然，可能是錯位了。

得上醫院看看，可許烏鸢着實沒什麼錢。

他想起來自己雖然被開除了，但工資還沒結算，于是就拖着滿身的狼藉去找經理。

經理仍舊是坐在辦公室裡，這會正十分悠閑地喝着茶，聽了許烏鸢的訴求，他也隻是說：“該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少，放心吧，财務那邊流程走完，當然就會給你咯。”

“能有多少錢啊，給自己整成這個樣子。”

許烏鸢沉默不語。

經理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大家都清楚，許烏鸢的工資隻會被拖成爛賬一筆。

積攢已久的怒火竄了出來，許烏鸢腦海已經近乎空白，他看向桌上的水果刀，隻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他，殺了這個作踐自己還不知悔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