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找不到媽媽，無助地亂竄，他抖得越是厲害，碎片脫落得就越快。

“别動。”許烏鸢呵住小孩。

小孩對許烏鸢還有印象，媽媽反複叮囑着這是個壞人，又看他樣貌吓人，心裡害怕起來，也不敢再哭，唯唯諾諾地縮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媽媽呢？”許烏鸢問。

小孩垂着嘴角搖頭：“不見了……媽媽不見了。”

聽到這個答案，許烏鸢心頭不由得一沉，潛到自己家裡的臉皮，十有八|九就是林姐本人的。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小孩揉揉眼睛，繼續搖頭，他年紀太小，溝通起來相當費勁。

“那剛才發生了什麼？”許烏鸢一邊問一邊朝陽台走，之前小孩就是陽台跑出來的。

陽台上也亮着燈，沒洗完的衣服散落一地，顯得十分狼藉。

許烏鸢再走近一看，這些層層疊疊的衣服之下，似乎隐沒着一些别的東西。

挑開衣服，許烏鸢發現埋在衣服之下的大大小小的碎片。

這些碎片形狀各異，顔色都是黑底閃着五顔六色的小斑點，像是傳說中五彩斑斓的黑。

它們碎得太徹底，看一眼就知道已經拼不出原來的形狀。

許烏鸢回頭看了眼還在抽泣的小孩，他身上的碎片已經開始脫落，掉下來的碎片顔色跟陽台上的一模一樣，再過一會，他可能也會碎得不成人形。

所以……林姐也是這樣碎掉的麼。

人為什麼會碎掉……

許烏鸢怔怔地看着正在碎裂的小孩，心跳聲越來越響，他好像看到了很多類似的畫面，一個又一個面容模糊的人扭曲着碎裂。

他也是頭一次發現，自己确實忘了點什麼。

陽台上突然傳來一陣欻欻的動靜，許烏鸢餘光一掃，隻見地上的碎片竟然自發拼合了起來，湊出了一個不怎麼規整的人形，跌跌撞撞地朝着許烏鸢沖了過來。

許烏鸢特意看了一眼，這個“人”沒有臉。

因為先前已經見過了能穿牆的人臉，這會見到碎片們自己動起來，許烏鸢也不覺得有什麼驚訝的。

拼出來的人很松散，行動也很緩慢，許烏鸢想閃開輕而易舉，但他身後還站着那個小孩，不好說這團東西碰到小孩會有什麼後果。

考慮到這一點，許烏鸢還是拿出砍刀将這團東西攔腰砍斷。

碎片們再度散落。

一直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孩怔怔地看着這一幕，突然開口：“媽媽……這是媽媽……”

小孩蹲下爬到地上，試圖去撿地上的碎片。

“别動！”許烏鸢趕忙大吼一聲。

小孩被吓得硬生生停了下來，顫抖着又掉落了幾塊碎片，這會他身上已經出現了很多缺口，徹底破碎應該就是幾分鐘的事情。

眼前的一切對許烏鸢而言都是陌生的，他看着小孩漸漸破碎，隻有無可奈何。

“啊！”身上掉下來的碎片越來越多，小孩再遲鈍也發現了異常，他擡起手，手臂正在一塊塊脫落，“我怎麼了？我要死了嗎？媽媽是不是……”

小孩手足無措，隻能慌亂地看向許烏鸢。

沉默片刻，許烏鸢開口：“是的，你媽媽已經成了碎片，雖然這些碎片還能動，但很難說她還活着。”

“你應該也是一樣的。”

小孩聽懂了，他第一次面對死亡，就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粉身碎骨。

他撇了撇嘴，下意識想哭，但許烏鸢顯然是不會哄他的，抽了幾聲又隻能自己忍住。

“跟我說一下今晚都發生了些什麼。”許烏鸢單膝蹲下，盡量跟平和地說話。

他本以為這個小孩不會配合。

出乎意料的，小孩沒有繼續哭鬧，他抿着嘴看了看母親的碎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在擴大的裂痕，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吃完飯，媽媽讓我去寫作業，她在陽台洗衣服，等我做完作業去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見了，打電話她也不接……我很害怕，但媽媽不讓我自己出門，我就在陽台等她……”

再然後就是許烏鸢破門而入。

太普通了，根本看不出異常，許烏鸢隻能繼續追問：“之前呢，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前幾天身體有不舒服的嗎？”

小孩搖頭：“媽媽跟我的生活每天都是一樣的。”

許烏鸢讓他詳細地回憶了每一天的日子，他們複盤了好幾遍，确實找不出任何端倪。

難道破碎的随機的，毫無理由的？

許烏鸢心頭一顫，如果是随機，那他們除了祈求命運垂憐别無他法。

啪——

地上林姐的碎片突然彈了起來，齊刷刷地飛到小孩身上，緊緊地貼着他的皮膚。

許烏鸢不明所以，但直覺不太妙，他手上還戴着橡膠手套，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其他，幹脆上手去扒，可林姐的碎片已經跟小孩死死粘連在一起，根本無法撕扯下來。

肉眼可見的，林姐的碎片正在飛速地跟小孩的身體融合，幾個呼吸的功夫，它們已經浸進小孩的皮肉。

碎片竟然還可以融合……

随着碎片的融合，小孩的身軀不斷拔高，樣貌也不斷扭曲，漸漸成了沒臉的林姐。

隻不過這一次，林姐身上的裂痕所剩無幾，再不是先前松松垮垮的樣子，除了沒有臉，她跟活人已經沒什麼兩樣。

林姐擡起頭，“看”向許烏鸢。

許烏鸢有種被食物鍊上位者盯住的感覺，他很确定，林姐想吃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