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心頭大事的伊索爾德把禮物收回空間紐,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門口垂挂着兩束仿真的風信子風鈴,每次有客人進出時都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地下城沒有普遍意義上的“晝夜”,為生活在這裡的人劃分時間的是每條街出入口都會設立的巨大青銅時鐘。它跟表世界的時間接軌,每過一個整點都會報時。
伊索爾德走到街頭的時候正好十二點,時鐘周圍綻放出小小的煙花,旁邊有一群人正在圍觀,看樣子多半是遊客,被牢牢牽着手的小孩發出驚呼聲音,而大人則順應她們的心意按下相機。
伊索爾德抱着手看了會兒這場景,她想了想,也拍了一張。
回旅店的路并不遠,她熟門熟路找到來時的電梯,在設置好出口後,就開始組織措辭為接下來的道歉做準備。
電梯裡很安靜,雖然做成了老舊的款式,但本身還是高科技的産物。開合很順利,并沒有發出不适的吱嘎聲,地面鋪了白底金邊的毯子,一束新鮮的郁金香浸泡在盛滿清水的玻璃瓶裡,它的姿态在水中一覽無遺,每一根分支都顯得生機勃勃,深紫色的花瓣如同整部電梯裡唯一的亮色。
伊索爾德沉默地注視着郁金香,電梯的速度開始放慢,标志着即将抵達目的地。
就在道歉詞差不多預演完畢,已經可以進入收尾階段時,火光和呼嘯而來的光束一同迸發在伊索爾德眼前。
一場有預謀的埋伏。
她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這點,緊接着,無聊的情緒翻湧而上,讓她的每個動作都顯得有氣無力。
護送諾貝塔來地下城并非一帆風順,在意識到她是不可撼動這點之前,這種規模的暗殺随處可見。
在她們剛剛抵達第四星系時,諾貝塔曾經讓她留下過幾個無名小卒的性命讓他們傳回情報,以示警告。但不知道是那群人太蠢又太自信的緣故,似乎将其誤認為了開戰宣言。
有這樣的兄弟姐妹,也難怪諾貝塔的曾祖母會力排衆議,将銀河集團交給諾貝塔。
伊索爾德随手在空氣中揮了揮,連刀都沒拔出來。遊離在她身邊的精神力開始自發搜捕來者,在王蟲的精神力壓制之下,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經暴露。
遠處的狙擊手被率先扭斷了脖子,刺客們對自己的後路已經被切斷這件事一無所覺,兢兢業業進行着自己的工作。
火光後面躍出了人影,更遠處則傳來武器上膛的聲響,一群渾身上下被黑色布料包裹的人堵在電梯口,為首者還想放幾句狠話,就見目标已經自己走到了包圍圈之中。
她看起來漫不經心,似乎眼前這些都隻不過是塵埃一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樣的态度激怒了暗殺者,但也讓他們更加謹慎。
與死亡長久打交道的人總會被磨練出一點特别的直覺,而這直覺告訴他們伊索爾德是個難啃的骨頭,是個自恃武力而毫無顧忌的狂徒。
這是心理分析小組結合幸存者口述及少量目擊情報後得出的結論,他們判定這個不明人物就是“已死亡”的三小姐諾貝塔所依仗的全部,換句話說,隻要把她這個不穩定因素清除,諾貝塔本人不足為懼。
“三次。”伊索爾德自言自語。
“什麼?”一個人忍不住接話。
“啊,我不是在跟你們說話。”伊索爾德輕慢地瞥了他們一眼,把身前的頭發捋到耳後,她把自己衣袖上的褶皺撫平,“從來到地下城之後已經遭遇了三次襲擊,嗯,鴉這個城主當得還真是失敗啊。”
伊索爾德不遠處的路燈閃爍了一下,她與那路燈對視,挑釁道:“放下這麼多眼睛又有什麼用呢?”
畢竟你什麼也做不到。
暗殺者沒聽懂她在說什麼,但無論對手是瘋子還是精神病,任務總歸要完成。
無數道弧光逼近,伊索爾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雙手交疊在腹部,神似那隻被收起來的人偶娃娃。
她甚至微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怎麼說呢,仿佛彌漫着金屬與鮮血的氣息,仿佛死神對他們發出的嘲笑。
所有攻擊都停留在了她周圍一米處。
暗殺者們驚恐地發現自己連身體都不再能扭動一下,他們的時間仿佛跟攻擊一起停滞在了靠近伊索爾德的時候,如果動作幅度過大,身上甚至開始出現長而深的創口。
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精神力絲線分布在周圍,它們既隐蔽又鋒利,雖然韌度不算出色,但用來對付這群三流刺客完全足夠。
刺客們仿佛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能動,一旦動了就會被無形的絲線劃傷,一旦失血過多,就會在這裡死去。
情勢逆轉隻在一瞬間,但假如認真思考,似乎連那一瞬間都是伊索爾德所給予的仁慈。
當他們陷入靜止之後,伊索爾德反而開始走動起來,她從刺客的身邊走過,神态悠閑而輕松,看起來跟剛剛沒有任何區别。
這場刺殺就這樣潦草落幕。不論是參演者還是觀衆都隻覺得荒誕,既沒有激烈的沖突,也沒有幾句稱得上精彩的對白,刺客就這樣草率地被送往了死神面前。
絲線割裂出來的傷口正不停流着血,鮮紅的血先是染透了衣服,接着以一種無可逆轉的姿态滴落到地面,漸漸彙聚成一小灘污漬。
在這規律的水滴聲中,刺客們也感覺到了死神正提着鐮刀趕來的步伐。
恐怕他們帶着武器沖出來的樣子正如小兒嬉戲一般可笑吧。
在視野即将徹底陷入黑暗時,一位刺客忍不住這樣想道。
——
伊索爾德走到了那架閃爍着的路燈前面,路燈有五米高,上面懸挂着一個向日葵花盤般的燈泡,随着時間變換交替發出冷暖光。在這種大量的光線中,很容易讓人忽視裡面還藏着的東西。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把你擰下來?”伊索爾德好聲好氣詢問道。
鴉的聲音從燈泡裡傳來,她聽起來有些無奈:“你可以當做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