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藥喝掉一大半,周玉煙又意識到問題。
雖然說她強撐着喝藥,沒露出痛苦的表情讓宋涯得逞,但這個“苦”全都被她吃了,他就喂個藥而已,一點也不辛苦,這怎麼行。
周玉煙腦子轉了兩下,想到個辦法,輕咳一聲,清清嗓子道:“師弟,你......是不是不會照顧人啊?”
宋涯眼睫微顫。
他的确從沒有照顧過人,這點被周玉煙看出來他并不意外,他擔心的是他照顧不好,惹她不滿,導緻所做的努力全都變成白費。
他薄唇微抿,溫聲道:“師姐是覺得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宋涯哪裡做的不對?要是有師姐盡管提出來,我一定改......好嗎?”
說最後兩個字時,宋涯眼裡跟湖水似的,波光閃閃。
周玉煙心中冷嗤好幾聲,沒看出來,原來她師弟還是資深綠茶。
這話表面看上去是為了她着想,他認錯态度良好,但換個角度講,不也能說她刁蠻任性,吹毛求疵,有人照顧不夠,還挑這挑那的嗎。
若是旁人,興許就被宋涯的話給糊弄過去,但她周玉煙絕對不會。
“是啊,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直接就把話講出來,一點面兒上的功夫都不做。
宋涯似乎也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笑容凝滞一瞬才恢複正常,說道:“是哪裡不舒服,還請師姐告訴我。”
周玉煙擰眉,佯裝出不悅的模樣:“師弟,師姐數過了,你每次喂藥都是不偏不倚吹了四下,你這......”
要是顧全面子,那就着了綠茶的道了,對付綠茶最好的辦法,就是單刀直入,毫不留情地點出他的問題。
“是我疏忽了,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犯這樣的錯的,”宋涯說,“要不是師姐心細如發,恐怕我還發現不了。”
他說話的聲音溫醇,讓人聽着如沐春風,可周玉煙卻覺得他似乎在拐着彎兒罵她小心眼。
宋涯說完,又數着次數吹藥,避開四這個不吉利的數字。但等他把勺子遞到周玉煙嘴邊的時候,她愣是不張嘴。
宋涯不解:“我已經避開了四,師姐為何還是不願喝藥?”
“要不吹八十八下吧,八八,發發,多吉利,是吧,”周玉煙眨眨眼睛,一臉無辜道:“其實我本來想的是一百八十八,但體念師弟辛苦,還是八十八比較好。”
宋涯沉默一陣,目光在周玉煙的臉上遊移。
周玉煙見他不吭聲,有點心虛。
八十八好像确實有點多,要不還是少點吧。
思及此,她又說:“這樣吧師弟,我剛剛又想了一下,你還是吹十八下比較好,八十八隻是發,不如一和八,一定發好,你說呢?”
宋涯冷白的手捏着瓷勺,舀動着黑沉的藥汁,藥汁表面浪蕩起伏,像極了拍案的驚濤。
是因為上次的事讓她有了戒心,所以她才對他防備,在這裡不停試探?
吹藥八十八次是天方夜譚,即使她減少成十八,也是個荒謬的數字。
但......他可以忍。
天底下沒有他宋涯想做但做不成的事,既然他決心要靠騙周玉煙去取化煞鏡,那他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眼下周玉煙确實在刁難,但他既然能裝這麼多年的好人,在她面前裝個純善的師弟又有什麼難?
面對不合理的要求,宋涯除了捏勺子的手收緊,就沒有其他多餘的變化,笑容依舊和往日一樣,完美的挑不出錯處來。
他好不容易把藥吹好,再遞到周玉煙跟前,然而她的反應和剛才一模一樣。
“為什麼?”宋涯的音量不自覺提高點,但他瞬間反應過來,找補道:“師姐再不喝,這藥涼了恐會失去藥效,到時候害師姐身子不愈,我又如何能安心。”
他把勺子又往前湊了湊,但周玉煙偏頭避開,說:“你自己嘗嘗這藥。”
讓他嘗,難不成藥有問題?
這個想法很快被宋涯否決,煉藥居的藥都有弟子嚴格把守,不假于人。藥從端出去一直到人嘴裡,都會有人看着。
比如周玉煙的藥之前就是由華舒看着的,雖然現在華舒不在,但他來了。
藥一直在宋涯眼皮子底下,除非他想害周玉煙,不然藥不可能被人下毒。
“藥沒問題,師姐放心。”他不會害周玉煙,至少現在是。
周玉煙卻不依,嘟囔道:“你不喝怎麼知道,你先喝再說。”
如此,宋涯隻能耐着性子,勉強地嘗了一口,藥的味道苦到極緻,饒是他也忍不住蹙眉,但這麼苦的藥,周玉煙居然能喝得面不改色。
他心裡不由得對她生出點敬佩,眼睛也不受控地看過去。
她一雙水眸正睜得圓潤,閃着狡黠的光,倒......有幾分靈動可愛。
宋涯收回視線,低頭看着手頭黑乎乎的藥,沉默一陣,說:“我喝過了,藥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