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袖扔掉手中的月季花梗麻溜站好:“挺好的,您怎麼在宮裡?”
徐毅笑得燦爛,還有些羞澀:“這還要感謝姑娘!因妥善護送你等進宮,陛下将我提拔進了衛所做佥事。方才…看你似乎是在練習刀法?”
他是知道鐘袖用刀的,甚至到京之前,他還收沒了她那不知那裡淘換的軍中制式長刀。
“沒!”鐘袖矢口否認:“我就是無聊亂比劃呢!”
徐毅卻從懷裡掏出本卷邊的舊冊子:“這是我以前練過的刀法,雖算不得上乘,但可做強身健體之用。”
鐘袖沒問他怎麼會随身帶着刀譜,珍惜地雙手借過,認真道謝:“多謝徐校…徐佥事!”
她會的刀都是逃難時東拼西湊學來的野路子,而真正有體系章程的刀法都掌握在軍中和世家,想她這樣的人哪有途徑學習。
所以徐毅這份贈禮于她可謂是十分貴重。
“姑娘不嫌棄就好,我還要出宮辦差,改日有機會再與姑娘叙舊。”徐毅笑着沖她揮手,憨笑時還露出兩顆小虎牙。
鐘袖站在原地目送他走遠,迫不及待地翻開刀譜,随即笑的見牙不見眼。
連剛剛因為樓鏡生出的郁氣都散了大半!
哼着小曲兒回市買司路上,她腳尖一轉又變道遇見章六的破遊廊。
熟練地翻上牆頭,鐘袖看着空空如也的冷宮庭院有些納悶。
正尋思章六是不是換了地方的時候,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人從一道小門閃身而入,然後徑直奔向了宮殿深處。
鐘袖悄悄尾随,過了一進門才聽見喧嘩聲入耳。
“老子今天背到家了!來,繼續,還押大!”
“六哥!六哥你行行好,再借我一百兩!”
鐘袖悄咪咪趴在窗戶邊,就見章六腆着肚子端出個大爺的款兒:“喜兒啊,不是哥哥不幫你,但規矩咱還是得守!你若是找到老祖宗的筆墨,十兩一字,童叟無欺!”
賭上頭的太監肩膀一塌:“老祖宗哪兒誰敢去啊,别說筆墨,就是恭桶咱們都摸不着邊兒!”
章六拍拍他,暗示:“你好歹也是宸妃宮裡的,三省山居去不得,别的地方還不行嗎?”
皇上寵幸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但後宮的位份有數,能霸占着妃位的女人自有其過人之處,更是能常伴君王的一撮。
這是鼓勵他從皇帝身邊下手?
唔…她以前還是小瞧章六這厮的膽量了啊!
鐘袖敲了敲窗戶把人叫出來。
“可以啊,這麼短時間聚了大幾十人過來!”
章六辣眼地謙虛:“這才哪到哪兒,宮裡人多着呢,什麼時候能把宮裡有閑錢的都弄過了,鐘姑娘再誇不遲。”
鐘袖一巴掌拍他又大了不少的孕肚:“别貧了!正事!”
章六站直身子,表情苦澀:“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宦官,想接觸老祖宗難如登天,更别提拿到東西了!”
“過幾天我給你送來一張,你尋個機靈的讓他販出宮,記住,價格不能低于樓掌印要的數!”
章六鄭重點頭。
鐘袖交代完就要走,章六擠眉弄眼:“今兒手不癢?”
鐘袖摸摸脖子:“戒了。”
市買司裡依舊是皇宮格格不入的繁忙,牆角一隅無人理睬處,劉公公捏着鹿皮在盤玉。
鐘袖湊過去随手摸了一隻青碧翡翠把玩,劉公公擡了擡眼皮,又專心伺候手中白玉。
“這些東西都是給各宮的吧,為什麼一直存放在市買司?”
“采買的速度跟不上貶殺的速度呗。”
鐘袖神情不變,找把椅子坐好,虛心求教。
“咱家看守的這些個物件,多是用來賞賜。朝堂多詭,後宮榮寵更是朝夕變換,這些珍稀的物件尋來了,原本要賞的人卻不在,可不就暫時留在這兒了!”
鐘袖望向幾十排多寶閣,字畫玉石,奇珍異寶,琳琅滿目。
“那這些東西最後都去了哪兒?”
劉公公咂咂嘴:“陛下哪天想起來了,就賞給其他人。想不起來,放個一年半載就充入皇上私庫呗。”
指尖在翡翠上敲擊,有清脆悅耳的聲音。
“真該死啊……”鐘袖沉着嗓子罵了句。
劉公公眉峰未動,似乎根本沒聽到她開口。
黑着臉從市買司辦公房出來,她在後院井邊搶過老嬷嬷手上的捶棍,将人趕到一旁,兩隻胳膊舞出殘影。
上輩子,她随明順公主到和親南漠的第三個月,皇城便被攻破。
一朝天變,公主也就不再是公主了,而是個異國他鄉任人魚肉的玩意兒。
南漠的國君戲耍明順,用割肉的刀尖挑着她下巴道:“你們皇城的宮門,是被個太監從内打開的,兵不血刃的謀朝篡位,你那父皇可真是昏庸得人神共憤!”
彼時她隻想着怎麼帶着明順活下去,對他的話并沒多大感觸。
但此刻鐘袖由衷喜愛那打開宮門的太監!
手臂捶得發酸,鐘袖稍稍停下喘息。
老嬷嬷顫巍巍地提醒:“姑娘,衣裳都捶爛了…那是…苗公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