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埃羅爾不笑了。
“……你這個小朋友多少有點叛逆啊。”
“為什麼你們都想看我笑?就是圖好看?”自己說着,埃羅爾竟有點生氣了。
“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唐納德擡手敲了一下埃羅爾頭頂,“隻不過看到你笑了,我就知道你高興了。”
“埃羅爾,我想看的是你開心。"
*
積雪初融,埃羅爾就帶着唐納德前往北境邊境。
他挑選的是妖靈栖居地的邊境,謹慎地繞過北境邊防駐區。非特殊情況,王國邊防是不會幹涉野生妖靈自在生活的。
唐納德總算知道為什麼埃羅爾先前要鋪墊那麼多功夫了——
一路上,他們的代步工具是各式各樣的妖靈。
騎着巨狼,跨過狼王芬尼安的領地,在接壤的另一片土地前,已有數隻靈鹿等候。
靈主是一隻瑩白色的鹿,它溫和地用額頭各自貼了貼埃羅爾和唐納德,以示問好與祝福。
靈主身後,兩隻強健的靈鹿屈膝半跪下來。背起兩人後,它們揚蹄開跑,奔赴下一個靈主的領地。
如此不斷的接力,最終唐納德兩人停在了一座山巒之前。
野馬噴了個響鼻,把唐納德從背上摔下來,與埃羅爾惜惜相别後,才與同伴一同離開。
而這裡,無妖靈接應。
唐納德揉了揉肩頸:“這是到了嗎?怎麼沒人了?“
埃羅爾率先起步,爬上這座小山丘:“嗯,這裡就是邊緣。它們不會再往前了。”
“為什麼?”
“因為……”
等等,唐納德突然反應過來。
既然這裡是“邊緣”,那就意味着前方不再是弗裡德王國的國土,而是魔獸出沒的域外之地。
埃羅爾清冷的聲音順風傳來:
“因為這裡是曾經的戰場。“
翻過小山,視野豁然開闊——
血色如海,在小山另一側肆意鋪開,無盡延綿,充斥天地間。
無數鮮紅的花朵紮根在這片埋骨地,迎着日頭高舉着頭顱。
曠野的風襲來,血紅花海泛起洶湧波濤。
唐納德立在山頭,隻覺有什麼東西随疾風忽地迎頭劈來,心頭震撼。
“我有位來自南境的老師,叫黛西夫人。她告訴我,血骨花是一種上古植物,以血肉為食。紅色血骨花越豔麗,就代表着根系下的亡魂越多。”
埃羅爾拉着唐納德坐在花海中,語氣平和,娓娓道來。
“黛西夫人說,南境有一個古老的英雄家族,以紅色的血骨花為族徽,代表着無畏犧牲、骁勇善戰。那個家族名叫……”
“阿斯克。”唐納德突然道。
這個名字,無論是哪家從遠方而來的商隊都會脫口而出。
有些商隊甚至會向他們展示一枚豔紅的血骨花印章,意為這隻商隊曾幫助過南境駐軍,榮獲表彰。
埃羅爾半眯起眼,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花海中:“嗯。可惜阿斯克家族在不久前南境爆發的魔獸瘟疫潮中,全族殉國了。唐納德,你……”
“唐納德!你怎麼了?”埃羅爾慌張地捧過唐納德的臉。
隻見唐納德眼眶發紅,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下。
明明這片鮮紅的花海,無任何花香或異味,唐納德卻嗅到鋪天蓋地的血腥之氣,如一張網将他扣入其中。
紅色,血色,花……
阿斯克……
唐納德忽地被抛入記憶的洪流中——
無數血骨花徽章鑲嵌在牆壁中,幽幽閃爍着暗紅的金屬光澤,隐約可見徽章邊緣亡者的姓名。
混沌的房屋中間,隻有一副桌椅、一盞小燈、一本翻開的族史。
還有一座形如寶劍的小雕像,白骨的色澤和質感。
一個栗色頭發的小男孩坐在桌前,沉默着,面目模糊。
屋外有人在激烈争吵。
“你瘋了?你讓一個丁點兒大的孩子做決定?他懂什麼?能決定什麼?”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唐納德想起他在上一段被索恩收養的記憶碎片中聽到過這個女聲。
有些模糊的概念從心底冒出……她是母親。
一個男聲出現,強裝鎮定,話語間的顫抖又很快暴露:“他可以的。他很懂事。他……他一直都明白身為阿斯克家族一員、與生俱來的使命和義務……”
“我呸!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一個孩子去頂!你,我,還有王城那麼多人都是廢物嗎?”
“可是,你也聽到大法師說了,我們孩子的根骨很特殊,隻有他可以救二皇子……”
暗屋中的男孩蓦地起身。
他走出了幾步,突然身形不穩,跪在了地上。
房門猛地大開,一個女人沖進來,将男孩揉進自己懷裡。
“别怕,寶貝,媽媽會有辦法的,别怕……總會有辦法……沒什麼是非你不可的……”女人胡亂親吻着男孩的臉龐。
“媽媽。”
男孩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
“如果這是隻有我能做到的事,那便是我的使命。”
“請您轉告亞德裡克,他不需要為此感到内疚。”
“這是我們阿斯克對守護弗裡德王國的踐行。也請他們弗裡德安皇室履行最初的諾言,永不背棄。”
男孩親吻了母親的額頭,從母親的影子中站起身來。
門外,一個健壯的男人疲憊地看着男孩勉強地笑了笑。
“父親,我們走吧。”男孩說。
仿佛行走在迷霧之中,視野再次清晰之後,面前出現了一位銀色長發的精靈——慕林大法師。他五官精緻,卻氣息疏離。
慕林淺色的瞳孔無悲無喜地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