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得了新一年的口脂,方氏也生出了些希冀——她雖是屠戶獨女,頗得父母疼愛,可也深知親爹如此,更多是因為他早年損傷了身體,能得她一個女兒已是不易。偶然聽到爹娘遺憾,歎息她隻是一個閨女,早晚得作他人婦,又遺憾沒能生得兒子,掙再多的錢最後也是白白便宜将來為他們扶靈摔盆的侄子。
自那之後,方氏便打定了注意,不管将來嫁與誰,隻要人不混賬、不對她動拳腳,她必定省吃儉用攢下家産,生得閨女便叫閨女穿金戴銀一生富裕,生得兒郎便舍金銀供他讀書知禮。
能嫁汪辰是她之幸,能與瑛娘交好則是她一生的福氣好運。
“多虧了你,瑛娘。”
瑛娘自是不知方氏想法,隻當她是答謝商鋪之事,隻笑道:“嫂嫂何須客氣?都是一家人。”
方氏也笑,未及與瑛娘多說便聽得陳氏催她,隻好與瑛娘道别,拎着随身行囊離了家。
三房事了,瑛娘便兀自忙碌了起來。
沒了鋪子,冰飲之事便不急打算,先緊着棉柔紙來。
制棉柔紙,猕猴桃藤需得提前鑿碎浸泡出膠,趁着等膠的時間,摘去棉花花籽,再以滾水煮棉,燒草木灰取堿水入鍋脫脂,合鍋炖煮一個時辰,再撈出棉花濾水淘洗。
洗淨的棉花需要剁碎斷絨,此項費時費力,僅憑瑛娘自個兒斷然處理不完四十斤棉,因而還需雲氏及林氏、何氏幫手。
三人合力斷絨,瑛娘便取了桃膠濾渣,又叫汪木匠比着方篩的尺寸打了輔具,壘了一個不會漏水的土池,這才灌了池水,入棉加膠打漿,待得三者完全相融,再以方篩輔具抄紙。
方篩細密平整,奈何效果比不得蠶絲竹簾。
層層棉絨堆疊,以平整案闆、重物壓置,待得水分失盡,再裁切揭分晾曬,如此,棉柔紙便算大成。
純棉的白紙吸附性極強,折合幾層,塞入棉絹所制月事帶,既能保透氣,又能帶走絕大部分髒污保持清爽,可謂好用之極。
隻雲氏聽得這紙做來是替代草木灰填充月事帶的,氣得險些當場與瑛娘翻臉。
時人看來,紙與讀書人等量齊觀,女子少有能識字讀書的,因而沒人會将紙與女子聯系起來。
更何況月事髒污,紙卻金貴,瑛娘之作為若是傳出去必定受人指摘,真叫思想迂腐的讀書人知曉,怕是得把罵詞寫進詩文傳世!
“娘,月事用紙的富戶娘子可不少。”
通常粗紙更适用。
一刀粗紙通常是一百張全開,書肆售價三百文,若是換得勤,一日便需用四張,一輪月事便得廢去十幾二十張,約摸合計六十至八十文不等。
而她這回制得的棉柔紙還算厚實,便都裁成了八開大小,四刀攏共三千二百張,一輪月事便是用去三十二張,所費也不過六十五文。
瑛娘自覺這般算不得多浪費,畢竟一月一輪,制成一批便足夠她與雲氏共用四年之久,所費不多,又不招人眼,何樂而不為?
瑛娘擺明了就要如此,雲氏說不通犟不過,隻堅決不肯自己用。
“要用便藏好,真叫人發覺了,咱們一家子都要遭人攻讦。”
月事私密,尋常也不會有人盯着這等腌臜。
不過雲氏擔憂,瑛娘也隻得再三保證此事連玥娘都能瞞過,這才叫雲氏稍稍心安。
“你慣會做些跳脫綱常禮教的事,也不知将來嫁了人該如何是好。”
“娘,我才十三。”
雲氏瞪她一眼,“再有三月餘便十四了,你以為家裡還能留你多久?”
女子十五及笄簪發即可與人相看,待得相好人家,待嫁月餘便能過門。
前頭的瓊娘和瑾娘雲氏都特意壓了一年才與相看,相成之後又留了一年才叫她們出得門去,瑛娘未來亦是如此打算。
但眼下瑛娘算得老汪家把着話事權的核心,若真相看,别說雲氏,就是徐氏也不會輕易點頭叫她嫁人。
瑛娘倒是沒考慮長遠,畢竟深受後世影響,早不以及笄之年作女子成人的标準,聞言隻道:“娘快别操心我了,等到十八,我自然會找個如意的人嫁了。”
“……”
如意的人哪能容易尋到?
雲氏歎了一口氣,心說瑛娘還沒開竅,她這般操心确是為時過早。
“娘幫你做五條月事帶,你且拿去備着,免得來日初潮趕不及應對。”
“謝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