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汁、藥汁分别熬好,再整合入膠,一鍋熬煮,挂旗為佳。
篩好的松煙加入挂旗的膠汁和勻,以斧橫面反複捶打三日,其間抹山茶油防幹,待得煙、膠融合,戥量入模壓制兩日,才鋪油紙放置陰幹。
打墨費力,瑛娘不好叫汪文、汪武做白工,自取了二兩與他們分去。
墨錠制好,與章文德定好送香露的日子也不多遠。
瑛娘本意歇個兩日便與他送去,結果這時節突然冒出許多蚊蟲,燒艾都驅不散,擾得她夜不能寐,晨間根本起不來床,氣急之下又拉上汪文、汪武去山頭尋摸。
但驅蟲草植夕山外圍并不常見,唯獨一味木姜子生長繁茂。
木姜子味似香茅,但更多一分辛涼,單獨聞來十分清爽,合聚一捧卻有一種濃烈的麻。
夏日衣被輕減,一夜來,瑛娘滿胳膊都是蚊蟲叮咬的疙瘩,索性心一橫,折了數十支枝條,摘取木姜子以制香露的法子蒸了些木姜子油。
木姜子油一熏,屋内蚊蟲頓時少了許多。
可惜味道濃郁,幾日熏來瑛娘的衣裳便全漬了味兒。
她倒是聞慣了,結果一進城來就叫那倒黴的書生聞了個正着,撲鼻的辛涼叫他猛打了一頓噴嚏,好懸才眼尾紅紅地停了下來。
不甚撞了人,瑛娘本來很是内疚,誰知見其面目,又見他一臉窘迫,驚豔之餘卻是忍俊不禁,當下便笑出了聲來。
虧得兩人站在雜貨鋪子裡,才沒叫外頭的人看了熱鬧。
“抱歉,這幾日熏了香,叫公子受罪了。”
書生被笑得面紅耳赤,掩着口鼻搖了搖頭,“無妨,是我聞不得這味道。”
章文德本在裡間兒盤點,聽得聲音,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出來,見書生窘态,瑛娘又笑個不停,才與二人介紹,道:“這回倒是叫你們碰着了。瑛娘,這位公子就是我東家公子。公子,這位就是與鋪子香露代銷的汪小娘子。”
瑛娘有些意外。
偶然相見三次,這書生所着衣物、配飾都極為普通,絲毫看不出其商行少東家該有的富貴,難免叫她以為他不過一介布衣學子,誰知這人不僅家境優渥,學識也算淵博,倒叫她不好輕薄了。
“東家公子安。”
書生退了兩步,拂去身前殘留的辛香,聞言也是面露驚訝。
槐花香露味道濃郁,他雖不大喜歡,卻也知其銷況如何。
小小一瓶香露,汪小娘子隻賣一兩銀。
章叔卻大膽些,轉手便要東市點心鋪子、西市香蜜閣十兩。
而他爹更甚,挪了二十瓶叫商行送去府城,一瓶便賣得二兩金。
除卻香露,這小娘子還送了彩墨、阿膠糕與章叔,叫娘和他皆受其惠。
此前卻是聽章叔說,這位小娘子不過普通農戶,隻家中長輩頗有幾分本事,現下一見,觀其身正目明,卻不似那等普通教養的農家女。
思緒萬千,轉瞬即逝,書生拱手一揖,也與瑛娘問了一聲好,才道:“某還有事,便不耽誤汪小娘子與章叔談事了。章叔,我便先走了。”
“公子慢走。”
端是神儀明秀,朗目疏眉。
可惜門不當戶不對,往後怕是隻可遠觀了。
待得書生走遠,瑛娘遺憾地收回了視線,不着聲色避過章文德的打量,放下背簍叫他取香露。
“章叔看看這旬的白玉堂。”
章文德倒沒覺得瑛娘是對東家公子有所觊觎,當即拿了一瓶香露,揭蓋淺嗅,又以指腹沾了一滴細細品嘗。
白玉堂芳香馥郁,滋味微甜,便是章文德也覺得一兩銀是虧待了瑛娘,但契書已定,章文德一介商戶也不好自食其言,與瑛娘贊了句“好味”便取了箱籠來,将九十九瓶香露碼得齊整。
“瑛娘,這香露可能多制些?”
“卻是不能。隻這些便叫整村兒得閑的村人一同上山采摘了,再多些怕是得去夕山深處才有。”
夕山深處尋常人很難出入往來,便是曾獵戶那等經驗老到的獵戶,每去深山也得顧着自個兒保命,哪有空閑幫忙摘花?
“對了,你不是與曾獵戶買了猕猴桃藤?”
“是,稍後便去農集找他。”
曾獵戶近幾日都未與汪辰聯系,今日進城,瑛娘正好自個兒去農集看看,若能碰上最好,碰不上也無所謂。
“成,不耽擱你做正事兒。”
瑛娘背着空背簍去了農集,曾獵戶卻是遍尋不得,與農集常在的人打聽,卻是自六月初至今,曾獵戶都未曾再來。
瑛娘心道:一個獵戶不至于為貪那十文定錢連正經營生都不做了,而章文德也大可能看拐[注1],興許有什麼意外,再多等等也無妨。
隻得離了農集,去與戴娘子送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