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在這家裡頭過得不爽多是因着她沒能生個小子,正如瑛娘此前寬慰雲氏,如今有她在,便是大房隻有女兒又如何?徐氏還能再由着雲氏受委屈不成?便是她偏了心,汪木匠也得從另一頭給雲氏找補回來,總不會叫她在處處吃虧。
汪木匠倒吸一口氣,想起自己曾在坊市見過的鮮衣,那一匹料子少說以銀計,真叫自家做出來這營生,來年怕不是能比上秦老爺?
瑛娘可不由着他自個兒去想,照一匹的量與汪木匠算了一筆賬,“除開布匹本身的價值,需得添上三四貫才夠本金,布匹價高自是不需得我來告訴爺奶,所以真要以此作營生,咱家現在可沒底氣。”
織布成本高在工序繁複,瑛娘不想自讨苦吃,便隐去自己會紡織的關鍵,隻談布染。
汪木匠聽得本金如此之高便也沉默了,徐氏聽了半晌卻沒明白這爺孫打的什麼機鋒,見兩人談入僵局,連忙拉了瑛娘的手催她,好叫她仔細說說。
“好瑛娘,奶知道那等不掙錢的活計你是決計不會拿給家裡做營生的,你快細細與奶說道說道吧!”
“奶别急。”
瑛娘要談自個兒的打算,這染繡自然也得安排好了才好一起談。
然,煤染液這等固色關鍵,不好叫其他人學了去,畢竟布是通貨,一旦洩露關鍵,擾亂了布業市價,指不定能鬧出什麼亂子,一發不可收拾。
“先叫阿爺想想,便是咱們家有了本錢,卻接不接得住那潑天富貴?”
汪木匠還真不覺得自家能接得住,這等通貨可不是菽乳那等小食兒能比的,一個不好,擋了富戶權貴的路,便是汪氏九族也是不夠他們殺的。
士農工商,除非他家出了個大出息,這輩子怕是别想與那些個老爺作對了。
“罷了,就繡繡手帕掙些辛苦錢吧,權當個消遣,作不得那營生。你不是還有話兒與爺奶商量?說罷,這夜深了,幹坐着也冷。”
瑛娘早想回屋去躺着了,這不是兩老口非得與她說道,她也不好直接走人不是?
瑛娘又是一笑,将話兒講回之前,細聲解釋道:“今夜與爺奶說着許多,卻不是想叫爺奶分家。隻是叔嬸之間總有做得多、做得苦的一個,日子久了,少不得有那怨言可道。”
“便是我,也不希望費心費力掙來銀錢卻全給哥哥弟弟娶妻生子花去了。我與四姐已是幾年沒得新衣穿了吧?雖說因着娘病重需得養着身子花去了公中銀錢還借了饑荒,可爹不也從未放下過田間地頭的活計麼?大哥娶妻爹沒使力?還是娘沒幫手?怎麼同樣境況,哥哥弟弟能穿,新來的嫂子能穿,偏我們幾個姓汪的閨女連新布都摸不得?”
“爺奶以為,我該不該怨?”
“三嬸還想拿我與三哥換親,這又該不該怨?三哥換來的媳婦兒當真能比我這孫女來得貼心?要說三哥人才也不差,他若有那本事,把這面攤子盤活了,興許與城頭商戶家的小姐也是能說成的。這也是我願将面攤子那等松快活計教給三叔三嬸去做的原因,畢竟是我親三哥不是?”
“我也是盼着家裡人人都好的。”
瑛娘這一番話說來也是讨巧,即道明了自個兒心頭的不爽,又與汪木匠和徐氏表态,順道誇自個兒不愛計較。
這等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怕什麼?
不就是怕一家子忍不住嘴,有怨便要當場掰扯清楚,直鬧得一家子烏七八糟沒個輕省?
她這一番說道,不隻讓徐氏開始反思自己往來是不是太苛刻,也讓汪木匠盤算着要麼給這個孫女兒招個婿。
一來,也算讓大房留個根兒,二來麼,也不必憂心瑛娘嫁了,這一家子營生不如意便做不下去了。
不管如何,兩老口這片刻心虛便是瑛娘要的“時機”,趁機便道出自己最終的目的。
“依我看,爺奶也不必想那許多,家不能分,分了家人心更散,且家裡頭也拿不出那多的銀錢買地修新房了,還住在一起,分了又如何?不也平白多生龃龉?”
“二叔二嬸得了菽乳方子,但活計不輕松,一日掙來也不如三叔三嬸輕輕松松半日盈收,想要平衡兩家心情,不如按勞取酬,叫叔嬸都實實在在的摸着銀錢,才好知道再使把勁兒去掙更多。”
“四叔四嬸暫時沒得營生,自然也沒得錢拿,那他們得不得想法兒去琢磨?便是我沒了法子,他們當真就想不出來麼?五哥六哥可多的是想做的,我聽罷也覺得不錯,怎麼四叔四嬸就不去做呢?”
“爺奶以為,我說得對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