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深受其苦,哪怕并不覺得生女兒有哪般不好,可二十年來受婆母冷眼、妯娌輕視,她心頭多少也盼過生下來的這幾個能有一個是兒郎。
瑛娘斂目,抱着雲氏的胳膊撒了撒嬌,道:“那等辛苦活就讓他們做去吧。娘,我頭回去城頭還買了一簍子針線,等今日與四姐一起忙活好了,您就閑了在家繡繡花草,累了去村口與那些婆嬸擺擺閑,不多松快?”
雲氏緩了緩心緒,倒也沒問她哪兒來的錢買針線,隻言道:“你奶能讓我松快?”
“放心吧,你女兒是結交過天宮仙官兒的,爺奶可不會再嫌。”
雲氏聽得一笑,點了點瑛娘的鼻尖,催着她去洗漱了好吃早食。
一家子吃過,二房兩口子與其大兒子汪會便去曬場磨豆了。
有了村正家的騾幫忙使力,家裡頭閑下的勞力便多了。
汪木匠摸着家夥事磨蹭了許久,見瑛娘隻顧着理她那一堆從山頭帶下來的草、果,半晌沒得安排,索性叫上汪點柱和汪點水、汪文和汪武一起去地頭鋤草漚肥。
他們一走,家頭便隻剩下大房母女三人和帶着汪連的大媳婦兒小林氏、窩在房間裡不知在做什麼的何氏。
何氏還好,二房的兩個卻不好放着不管,雲氏隻得叫小林氏把弟弟帶出來在院兒裡撒潑,由着他去給瑛娘和瑾娘幫手添亂。
好在汪連雖被慣得有些嬌縱,于他而言,摘葉擇草卻都是好玩兒的,一通撕扯下來,倒也幫瑛娘擇出了一小堆蓼藍葉和茜草根來。
倒是小林氏有些焦躁。
她本是内秀的性子,輕易不會與誰争端,也見不得整家兒忙着獨她清閑,偏生這摘葉擇草的活計需得蹲坐着做,她挺着肚子,到不敢叫人允她幫手了。
瑛娘和雲氏倒也察覺了她的心态,隻是一人考慮她本人的身體狀況,一人則憂心二房的回來找麻煩,所以一時都顧着手頭的活,隻雲氏開口,叫她好生歇着。
“四娘,你若實在想尋摸着事兒做,不如拿了繡簍子給你娃兒繡個平安囊或是花頭鞋,總歸你妹妹這些草、果也不是多緊要的事兒,不需得恁多人幫手。”
小林氏自是聽從,端了針線和繡簍子來,就坐在檐廊下邊繡邊注意着汪連。
三背簍草、果粗粗處理了大半個時辰,母女三人合力将擇好的茜草根、蓼藍葉簡單清洗過晾曬至一旁備用,又打了水将栀子果淘洗好放在簸箕裡均勻鋪開放至檐廊下風幹,瑛娘才借着進屋取出了藏進倉裡的小背簍。
六十方素色布塊、針線簍子、白礬罐子全在小背簍裡,為了省力,瑛娘自是一背簍直接全背了出來,雲氏和瑾娘自是訝于這背簍從哪兒來的,隻是礙着二房的人在場,也不好當場戳破,便暫時按下未表,圍着瑛娘忙活了起來。
蓼藍生揉,可染天青。
茜草滾煮,可得妃色。
不過染前工序也不算少,需得先将素色布塊泡過才能着色均勻,六十方布塊分兩盆泡下來,之後染來便是天青、妃色各半了。
泡布的同時,瑛娘帶着瑾娘打染漿。
蓼藍葉撕碎後體量不多,用杖一通擀,再加了水濾過一遍便能成染液。
蓼藍染,布料入液需得搓揉上色,靜置一刻,洗去浮色,再入煤染液浸泡固色,即得天青。
相比之下,茜草染耗時更長,取得茜草根沸水煮過兩刻,濾過浮渣。
得染液,再以布料入液煮染兩刻,布料着色,方才浸入煤染液固色。
茜草染固色也需兩刻,浸入煤染液至色素沉着出了妃色,洗去浮色晾幹即可。
無論染制何等布料、彩色,布染最為關鍵的便是固色的煤染液。
瑛娘按比取了三兩白礬、四兩鹽,入十斤淨水攪勻分裝兩缸,待布料着了色,分色入缸,一通清洗晾曬,日頭已近午時。
兩色布塊在院中曬衣竿兒上随風蕩動,于日光下輝映,便是幫手的雲氏和瑾娘也一時看呆了去。
“那綠的、褐的汁兒竟也能把素白染成這般鮮亮嗎?”
“這……這怕是城頭也買不着這般色彩的布吧?”
“瑛娘,這……這當真是我們染出來的?”
“若染了成匹的布,怕不是連金子都掙得來吧!”
躲在屋裡頭往外看的何氏同樣驚歎。
瑛娘……竟真會染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