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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睡了太久的後遺症,當夜遲遲無法合眼的我盯着天花闆發呆,自胸口不斷湧出的情緒淹沒口舌,于“自我”深處紮根、彰顯存在感,再之後朦朦胧胧的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我夢見最初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的瞬間,濕潤而清新的空氣伴随着“生存”一并吸入胸腔,就像生命,或者說靈魂在那刻被啟動一般。
而此時我更像漂浮于半空,無論如何拼命的伸出手也無法将“生命”握于手心。随時會消失的恐懼占據大半,與童磨說話的時候是這樣,獨處時也是如此。
其實我都明白,“自長眠中恢複意識”這種事至此就是最後一次了。
就像拯救公主的水管工隻有三次原地複活的機會一樣。
“虛無感嗎,嗯,虛無,難道是消耗精神力的代價?”
我攤開手掌,之前沒有仔細觀察過,如今看來指代生命線的那條似乎比平常人的要短一些。
“也太遜了。”
搓搓手,我索性從被褥裡鑽出來走到窗邊,打算依靠呼吸新鮮空氣來重新找回活着的真實感。誰知推開窗,被窗下靠着的毛茸茸的腦袋吓得不輕。
那是童磨。
他裹着羽織縮在我的窗戶根睡着。閉着眼的時候略顯冷漠的表情,比常人精緻許多的相貌,根本不像一個愛好吃女人的惡鬼。
我撓撓下巴,想起他此時确實也還沒有機會變成愛好詭異的惡鬼。
說實話在下定決心的第二天,既想見他又怕見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我自暴自棄的想,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這個夜晚就好了。
可惜早晨還是一如往常的來臨,并沒有發生諸如太陽從不尋常的一側升起或幹脆沒升起這樣的怪事。
“早上好,觀世。”
童磨打着哈欠擡起頭,琉璃眼瑩瑩閃光。我明知道那是他剛睡醒殘留在眼眸中的生理淚水,心髒還是不争氣的漏跳一拍。無意識想掩飾慌亂,我伸手彈了他額頭,嗓音也拔高成不自然的幅度。
“早——上好。”我大聲說,“你怎麼睡在這兒?”
童磨抖落羽織上的灰塵,自窗口伸手把還帶着溫度的衣服披在我肩上,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在我再三追問下才小聲說是怕我睡到半夜口渴沒人端水。
“睡都睡了哪有那麼多事....”話停在嘴邊,我突然想到恐怕他與我一樣。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擔心我不打招呼就離開?”
童磨聞言僵硬的移開視線,别扭的神情與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笑着揉揉他的腦袋,說。
“你知道養在家裡的貓嗎?”
他搖搖頭。
想也沒錯,他從前的家庭大概不會有閑情飼養寵物,更不必提跟着龍遊系統東奔西跑的那些年了。
“貓咪與人不同,拼命活也隻有十數年的壽命,”我比劃着攤開手,“被飼養的貓在察覺到自己壽限将至前會依次與家庭成員告别。”
“在那之前,我一定會與你....”
嘴被捂住了。
童磨低着頭,雙肩輕微顫動。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他說了多麼殘忍的話。
于是我捉住他的手,放下,深呼吸後改口說。
“在那之前我一定會邊哭邊抱住你的腰死不松手。你如今比我高,這一次輪到你救我了。”
小教主搖搖晃晃的身體仿佛注入活力,瞪大雙眼擡頭,表情實在滑稽。我捏住他臉頰向兩邊扯,他的臉雖沒有小時候柔軟,彈性卻不輸給小春。
所以說年輕人啊,膠原蛋白什麼的——唔?
我閉上了眼睛。
完全出于條件發射。
供給呼吸的空氣由于急劇拉近的距離變得稀薄、不,是我急促上漲的溫度消耗掉更多的氧氣才會産生這樣的錯覺。
我本可以推開他的。
或我本想推開他卻沒能做到。
童磨的睫毛掃在我的鼻尖,之後是他微涼的嘴唇。與那次蜻蜓點水的輕觸不同,他撬開我的唇舌,完完全全入侵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