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比想象中要來得短暫。
地火王庭覆滅後不出兩個月,西境的廣袤疆土便屢屢遭受侵犯。心懷不軌的黑沙龍族其實并未大舉進攻,而是采用了蠶食鲸吞這種更為“溫和”的方式,意圖逐步吞并千流王庭的領土。
羅塞瑞爾的生靈惶恐不安,憂慮着随時可能再度熊熊燃燒的戰火,畢竟這兩大王庭間的戰争足以使整個大陸傷筋動骨。
盡管希望渺茫,它們期冀着北方的霜歌主君能對黑山形成足夠的威懾力,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黑沙龍族對千河平原的騷擾持續數月不曾間斷,直至王族中新成員的到來——
為慶祝少君的誕生,阿戈雷德暫時放緩了對千流王庭的攻勢,并率領族群在棘峰谷地共慶誕生禮。
期間有不少好事的龍族及其他生物,冒着被毒霧嗆死的風險反複掠過棘峰谷地上空,隻為親睹一眼那神秘的黑沙少君。
然而阿戈雷德畢竟不是吃素的,那日除了黑沙王庭的臣屬外,能有幸見到少君的,要麼膽子奇大、要麼視力奇佳。
至于其他的,雖然少君沒見着,但也并非毫無收獲——比如它們發現了,在黑沙龍族上下歡慶之時,千流王庭那位殺龍不眨眼的喋血王後正領着部将在石心森林紮營,連翡翠宮周邊也增派了大批駐軍。
那日黃昏,殘陽似血,潛伏在棘峰谷地與石心森林交界地的種族都為之膽戰心驚。它們目睹黑沙主君登臨最高的山脊,展露出如山龐大的恐怖軀體,翼展遮天蔽日,豎瞳沉郁地探量着下界瘡痍的土地。
經曆地火肆虐的石心森林尚未恢複生機,失去茏蔥枝葉的阻擋,下方的場景簡直一覽無餘——是千流王後,正面無表情地在營帳外噌噌磨刀。
看起來,那位銀龍主君的伴侶疑心黑沙王庭會籍此突襲千流,而黑龍主君也懷疑千流王後想趁機對新生的少君動手。
在雙方的猜疑與防範中,慶典接連舉辦了五天五夜,好在最後無事發生,黑沙龍族浩浩蕩蕩地重返龍島,千流王後也在龍去谷空的第三日率軍返回聖白宮。
“你知道它們怎麼說的嗎?有個銀發龍仆的肩上趴着隻小黑龍!”
“這意味着什麼?阿戈雷德真的有後了!我們完啦!”
藍龍主君騎着馬在行軍隊伍最前頭,與沉默不語的龍仆并肩而行,一路上喋喋不休:“不過也正常,小白花才那麼大都和你折騰出來了……他一頭上千歲的大黑龍,沒幾個後代才是真的離譜。”
“你說,他那兩個龍仆都是融血者,以後萬一生一堆少君怎麼辦?将來豈不是一堆阿戈雷德?!”
……甚至可能出現幾個比阿戈雷德還強悍的存在。戈利汶越想越覺得脊背發寒,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缰繩。
“我看再過個三四百年,羅塞瑞爾就成黑沙龍族的天下了。你屠龍的速度能趕得上阿戈雷德生的速度嗎?”
“不然把你肚子裡面那個培養培養,讓它以後也像你一樣屠龍?好歹也有一半的星語者血統啊。”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沒得到任何回應,藍龍主君轉動淺金色的眼珠子,掃了身旁的人幾眼,忍不住道:“哎,你要不還是直接用我的龍晶吧,别騎馬了,不硌得慌嗎?”
黑發男人終于有了些反應,扭頭以一種“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的費解目光望着他。
戈利汶忍無可忍:“肚子啊!不硌得慌嗎?!”
阿彌沙垂眸瞥了眼,穿戴鬥篷後身體壓根看不出什麼異樣,自己也沒有任何不适的表現,不由得問:“為什麼會硌,你試過?”
實際上也沒有這方面經驗的藍龍主君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半晌,他又換了個話題:“聽說小白花這段時間在積極拉攏霜歌王庭啊,進展如何?到時等龍嗣在你肚子裡待不住了,阿戈雷德保不準會趁虛而入,要是努卡羅維能站在你們這邊就不同了……”
聽藍龍提及霜歌主君,阿彌沙感覺腦袋又開始隐隐作痛,“我說了,她不會幹涉王庭間的鬥争。”
但有她在,潛伏在暗處的霧中女妖會有所忌憚。
阿戈雷德亦是如此。
回到聖白宮,阿彌沙剛下馬,前來接應的艾倫先是恭敬地行禮,而後牽過缰繩,與他同行并彙報起近況。
藍龍主君見狀一拂衣袖:“走了,我去找小白花了。”
“……這幾天黑沙龍族果真沒再進犯東南疆域,但西境還是頻頻發生小規模襲擊,薩維恩前日去了紅堡,打算和梅麗莎商讨加固邊防事宜。”
年輕的騎士說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身旁的男人道:“還有,這個月已經是第五次了,主君不知去了哪裡,一整天不見人,回來時還弄得灰頭土臉的。”
長嘯當空,角鷹首領興奮地俯沖落地迎接主人,阿彌沙上前幾步,習慣而自然地摩挲着它的頸羽,“你有問過他麼?”
“呃,”艾倫頓了頓,綠眸中劃過一絲難為情,“有的,但主君沒說為什麼。他隻讓我們不要聲張——”
騎士的聲音更低了:“尤其是不能告訴您。”
阿彌沙緩緩揚起眉毛,“哦。”
.
“您去挖地穴了?”
正用棉布擦拭濕發的銀龍主君動作一頓,扭頭望向龍仆,紫羅蘭色的眼眸無辜地閃了閃。
“你怎麼知道?”
他本以為自己很隐蔽的,畢竟每次都特意挑着阿彌沙不在的時候才出去。現在看來,聖白宮上下有許多張蓋不住風聲的嘴巴。
龍仆瞧着他的模樣,無可奈何地輕笑出聲,勤勤勉勉的銀龍主君不由得感到些許窘迫。
這不是突發奇想,前段時間他已經請教過王庭内有育幼經驗的龍族,還去了大大小小的地穴,但總物色不到心儀的選址。
不能是随便一個兔子洞、地鼠洞,那實在太小了。
不能是龍族抑或其他生物用過的洞穴,那不夠隐蔽,不能用來存放他們孩子的龍晶。
不能是在地底深處的洞穴,那樣雖然隐蔽,但寶寶就離他們太遠了,他憂心自己會感應不到龍蛋的狀況,不能在小家夥破殼而出的第一時間趕去迎接。
……
赫蘭也知道自己的伴侶肯定不在乎這些,但想到這是他們寶寶未來的龍晶地穴,他就根本做不到不上心,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動手最穩妥。
“您是主君,不必做這些的。”
阿彌沙接過他手中的棉布,将他摁坐在軟榻上,動作輕柔地按壓擦拭着濕漉漉的銀發,補充道:“就算要做,也不用親自動手。”
無所不能的禦法者也并非時刻都依賴術法,就像現在。銀龍主君閉着眼,沉浸在這片刻的溫存中,更加堅定了要親自挖地穴的想法。
“阿彌沙,這很重要。”
半晌,他轉身按住龍仆的手,随意撩了撩半濕的長發,縷縷銀絲就此變得幹爽飄逸。
阿彌沙自然而然地俯身去嗅他的發香,赫蘭順勢将其也拉到塌上坐着,下巴蹭着伴侶的肩,兩人無言地相擁片刻,鱗尾彼此交纏。
少頃,銀龍主君輕輕喚了聲:“阿彌沙?”
他怕阿彌沙太快睡着,畢竟這麼些天沒見,自己實在有很多話想和伴侶說。
但轉念想到阿彌沙在外奔波勞累,又覺得讓他多睡會也是好的,所以這一聲呼喚低得近似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