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地看着舉斧的他,眼神裡沒有恐懼,也沒有驚訝。
她的眸子裡跳躍的幽光如同靈火,反倒看得他後背一陣發涼,冷汗涔涔。
如果女巫真像傳說中的這麼恐怖,她們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裡,神色就跟眼前的這位一樣。
“好吧,我接受。”他悻悻退後,給她讓出一條路。
“為我牽出來。”顔妄冷冷下命令。
按男人過去的脾性,就算地主來了他也要暴跳如雷。今天,他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牽出來的是匹30歲高齡的花色老馬,輾轉幾手,才來到磨坊運貨,吃的也不好。整匹馬骨瘦如柴,性情卻很溫馴。
顔妄騎上馬,老馬驚慌低鳴,在安撫下很快恢複鎮定。
她牽起缰繩,剛出院子就聽到屋裡女人的叫罵。
“羅斯!你也想學那個女巫的做派嗎!”
顔妄回頭,隻來得及看見土窗一閃而過的少女。女孩眼眶泛紅,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下的這匹馬,眼裡全是不舍。
顔妄無奈歎氣,雙腿一夾馬肚,在夜色下朝東南方狂奔。
頁碼藏在一片荊棘裡。
拿刀砍斷,去往下一頁故事的大門赫然出現在眼前。
顔妄握緊門把手,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地跳進去。
這次迎接她的是一記鐘鳴。
神聖而浩蕩,響徹雲霄。
眼前是數十雙腳,每雙腳的主人都穿着隆重而肅穆的黑禮服。
顔妄被人群悶得喘不過氣,擡頭,在頭與頭的空隙中,看見長階盡頭的華麗棺材。
這是……誰的葬禮?不過看這形制,以及站在棺材附近的皇後公主,顔妄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身邊的竊竊私語更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皇、帝、駕、崩、了!
顔妄隻覺腦袋轟隆一聲響。
好家夥,她這一頁是跳過了多少内容?怎麼一睜眼皇帝就領盒飯了。
看來活體皇帝隻在序言裡限定出現。
不過,她的爵位封了嗎?
顔妄覺得應該是沒有,因為旁邊的人人看見她都倒抽一口冷氣,退避三舍。
序言裡那種熟悉的嫌棄感又來了。
顔妄站在原地,跟個沒事人一樣旁觀葬禮。
上百支蠟燭在祭壇上跳躍,牆壁裝飾着黑色錦緞。
教皇正在做彌撒,口中的經文念叨一半,瞥見中廳右側驟然空出來的一小塊場地,視線一凝,驚懼不已。
“異端!那個異端教徒回來了!”教皇指着底下的顔妄,呵斥聲在教堂頂端回蕩。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旁的伯爵,他昂着臉四處張望,喊道:“侍衛,拿下她!”
一群侍衛将顔妄圍住。
劍架在脖子上,顔妄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
對方人多勢衆,她未必會死,但痛感還是在的,沒必要自讨苦吃。
不如先靜觀其變,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侍衛們押着顔妄來到教堂中央。
一束光從拱形窗打進來,照在她身上,仿佛上帝在審視罪人。
皇後看見她,驚呼一聲,别開臉,不想再看見這位令人傷心的占蔔師。
至于兩位公主,一個神情陰沉,令人捉摸不透。另一個懵懂無知,抓着奶媽的裙擺,探出腦袋來。
伯爵臉上挂着冷笑。
饒是皇帝生前再怎麼偏好這些烏七八糟的巫術,死後還是得按照天正教的儀式下葬。
天正教才是歐地斯的主流信仰。這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那位占蔔師的教派,隻要沒推廣起來,那就是邪教,就是異端!
想到這兒,伯爵嘴角的弧度擴得更大,他越過衆人,走到光下,擲地有聲:“上帝啊!看看這個蠱惑了陛下的女巫。如果不是她,我們偉大的陛下怎會沉迷于煉金術無法自拔,誤食藥劑,與世長辭呢?”
“諸位,這位惡魔犯下的惡事可不止這一樁!”伯爵來到人群中央,數落起顔妄的種種罪行。
“她根本沒有神通!郊郡殺人案是她指使人将贓物藏在無辜者家裡。”
“……就在九天前的深夜,她還拜訪過一家磨坊,用金杯買走一匹馬!結果男主人當夜就暴斃了。糊塗的老傻子,怎麼敢、怎麼能跟女巫做交易?”
“難道你們不知道,正是因為女巫跟惡魔簽訂了契約,歐地斯才會崩亂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廳響起陣陣抽氣聲。
“不過,你們可以放心。教皇已采取手段,将所有女巫抓捕,不坦白罪行的女巫都将被處死。”
說完,伯爵輕蔑地看向顔妄。
顔妄咂舌,在伯爵的話中逐漸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難道這是……女巫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