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舜趴在浴缸邊緣,下半身浸泡在墨綠色的水裡,乍一看就像半截身子挂在浴缸上。
林舜的精神沒有随着屍體的腐爛而錯亂,腦中仍清晰的記得三個重點事項——死亡、怪談、女兒。
才一個晚上過去,女兒出去又回來,神态俨然換了一副模樣。看向自己的眼中,帶有疏遠和觀察。
林舜黏成一條線的唇角往下撇,苦笑了一下。
她們本是母女,卻活成了仇人。
雜亂零碎的回憶交疊在一起,每一幀的停頓,都是她的挫折教育,她在用言語羞辱女兒的畫面。
林佳堯你在等什麼,你不是恨我嗎?殺了我啊。
林舜真的很痛苦。
她這麼強勢的人,無法理解自己女兒的性格為什麼軟和似雜草,風一吹就低伏,總是習慣性的找倚靠,離不開大人。
她真讨厭自己的女兒會是這個樣子。
大抵許多過于優秀的家長,心中都曾有過相似的疑惑——為什麼我的子女,不能像我一樣強大獨立呢?
這是個食肉社會,食草動物不會有好下場的。
于是林舜用盡羞辱和冷暴力,常年不回家,逼着女兒去獨立,去成長,讓外殼堅硬起來。
她大概就是這樣,成了堵在女兒生路上的一塊大石。
她逼死過女兒一次。
如今,她又變成怪談的樣子,再次将女兒困住。
她知道女兒恨她的。
似乎所有父母都天然掌握着子女的生殺大權,隻要随意撥弄下手指,以愛與血緣的名義,就能輕易讓孩子丢盔卸甲。
盡管她也曾那樣做過,林佳堯還是想強留住她,哪怕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彼此不融,又難以割舍,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林、佳堯,你不是恨我。嗎。殺、了、我!殺了我啊!”
黑皮包骨的活屍敲打着浴缸,聲響在浴室裡回蕩,污水被激起水花,濺到了鋪地的毛巾上,散發出惡臭。
“我不想活了,讓、讓我死啊……”聲音有氣無力的垂下,像一把艱澀的二胡。
“女兒”紋絲不動。
林舜沿着浴缸垂下頭,渙散泛白的瞳仁沉溺進了另一片世界裡。
那個世界,她還是光鮮亮麗的制作人,白天身邊圍着一圈阿谀奉承的下屬,夜晚忙于應酬久不歸家,偶爾接到女兒獨居害怕的電話,應付幾聲挂斷即可。
那裡才是她的世界。
顔妄面無表情的站在遠處,系統提示的聲音在耳畔狂轟亂炸。
【恭喜玩家發現新怪談‘雙生’!】
【成功摧毀怪談核心即刻升級私域範圍,獲得道具獎勵!】
原來林佳堯通關的“新手試煉”,并不是自己的怪談。
不知道小姑娘從哪搞的入場券,給自己續住了時間,新手試煉一日不結束,對深陷其中的玩家影響愈發巨大。
顔妄褪去僞裝,在林舜面前蹲下身,問道:“阿姨,佳堯去了哪兒?”
林舜一動不動,罔若未聞。
看這情況,就算是活屍的狀态也維持不了太久了。
顔妄眉心緊擰,剛起身,沉寂無聲的林舜突生異動。骨節凸顯的雙手緊箍住顔妄雙腿,擡腿間被輕而易舉地帶了出來。
矮架上積灰的水杯被順勢帶翻,在瓷磚上四分五裂。白水很快與地上的髒污融為一體。
隻剩上半截身子的林舜拖着椎骨如爬行動物般,迅速拿進一片碎片,狠狠紮進全身上下唯一還有活力的地方——那顆跳動的心髒。
不屬于自己的鮮血從心髒中緩緩流出,感受着體内僅剩的一點生命力在流逝,林舜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顔妄低頭俯視着林舜,面上充滿憐憫。
她可以攔住林舜的。她沒有。
對于林舜這樣的狀況來說,活着隻會是折磨。換作是她自己,也隻求死個痛快。
顔妄再次放出全知之霧,一小塊一小塊搜尋過南城各個角落,也沒找見林佳堯的身影。
難道林佳堯為了破局之法,回家後又立馬去了下一個怪談?
想到這,顔妄有些愕然。
一天過去了,沒等到人。看來真是進怪談了。
顔妄在林佳堯家裡留下一部分霧場,以防有其他玩家進入将未綁定的怪談核心拿走。
打道回府後,她在論壇搜索有關黃金電視台的情報,一無所獲,在心中判斷這個怪談比較新。
首頁上充斥着大量關于低級怪談的帖子,大家互相讨論交流苟日子的心得。
一個月多前,顔妄還泡在這些帖子裡面,不放過任何線索。如今這些信息對她卻沒多大用處了。
排行榜上的怪談又換了一批。
在榜的A級怪談不多,顔妄篩選刷新了一下,發現黃金電視台暗戳戳的出現在了榜尾,死亡人數為10,下一秒又跳到11。
死亡人數以秒為單位,一比一迅速飙升,很快超過上一名的99人。
怪談開始了?
手上這張入場券隻标記了要收看的電視台和時間節點,未标記日期。
原本她打算在現實中第14天再收看節目,看到排行榜末尾的黃金電視台,顔妄打算切台先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夜晚9點,沿街商鋪關了大半,行人稀少的街頭蕭索彌漫。
屬于市井的熱鬧氣被分散帶回了家裡。
老式居民樓的隔音效果不怎麼好。
樓上周大爺正在收看京劇,抑揚頓挫的腔調回蕩在整個樓道裡;住對門的吳姐在跳健美操,樓下許叔的女兒準備考教資,習題的講解聲在往上飄。
與之相比的,是301室的死寂與冷清。
客廳沒有開燈,電視熒屏的光将屋裡照得發冷。
紅裙女孩窩在南瓜風格的懶人沙發上嚼糖果。
“先是跳到正在播放娛樂綜藝的江城衛士,再往下跳3個頻道,再往上跳4個,再跳到下一個頻道。”
“那不就是沒換台嗎。”
入場券的一大串操作說明讀下來,顔妄看到最後一句,慶幸自己先看了一遍說明,不然邊讀邊調要變成小醜了。
她直接将電視調到目标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