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藍色的溪光将她的瞳孔照亮，這是孔靈犀從未見到過的景象。

頭頂星河，腳下螢光。

這是孔靈犀畢生難忘的情景，她蹲在河邊伸出手，一道晚風掠過，幽冥伽羅靜靜的看着她。

溪裡的熒光彙聚在她掌心，孔靈犀感受着它們的觸感，她覺得很神奇，又看了看閃爍的天河，對着幽冥伽羅誇贊道：“伽羅，魔界并不黯淡。”

伽羅，魔界并不黯淡。

幽冥伽羅的心頭似有一記重擊，田間陣陣晚風起，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紫川夜幕下的天地，天上星漢奔流不息，腦中一股莫名的眩暈感襲來。幽冥伽羅晃了晃身子，阿松扶住他的手臂。

“伽羅。”她語氣擔憂。

幽冥伽羅摸摸她的腦袋，示意自己無礙。“我隻是太高興了。”

能得明王殿神女如此誇贊，不枉他治理魔界數百年，才将這紫川換了一副天地。

如外界所言，魔界百年寸草不生，靈氣稀薄。幽冥伽羅耗費百年才将紫川煥然一新，但明月九疆遼闊，數百年也隻能治理出一個紫川，明月九疆各有各的難處，想要悉數治理卻無人能做到。

這裡便是幽冥伽羅的傑作。

魔界唯一能開花的地方，數千畝幽月蘭搖曳在夜幕下。

和幽冥伽羅一起将孩子們送回後，孔靈犀才得知阿松阿柏都是附近農戶的孩子，這些孩子平日裡在幽月霜居附近玩耍，偶爾幫幽冥伽羅照看幽月蘭花田。

幽冥伽羅牽着阿松将她松回自己家裡，阿松的祖母見到幽冥伽羅後露出溫和的笑容，她拉着幽冥伽羅的手，道：“伽羅，又勞煩你了。”

“不打緊，阿婆。”幽冥伽羅輕拍她的手背。

“這位是？”阿婆疑惑的目光投向孔靈犀，孔靈犀有些無地自容，她忘了自己身處紫川，這位阿婆是魔族人。

幽冥伽羅從容介紹道：“阿婆，這位是我的貴客。”

阿婆見孔靈犀長得明眸皓齒，卻不像魔族人，甚至連一絲魔族氣息也沒有，不禁好奇，又聽幽冥伽羅說是他的貴客，便表示歡迎：“既然是伽羅的貴客，那便也是老身的貴客。”

說着阿婆便要招呼他們進去，幽冥伽羅連連擺手，萬般拒絕才脫身。一連幾家，都是如此。孔靈犀見他深得長輩的厚愛，忍不住問：“伽羅。”

幽冥伽羅抱着長輩們給了“厚禮”，側首看向她。

孔靈犀問：“你是一個人住在幽月霜居嗎？”

幽冥伽羅點頭，兩人并排走在溪邊，夜間從田間收工的花農此刻正往回走，幽冥伽羅一一同他們打招呼，其中多是老弱婦孺。

二人走回幽月霜居後，幽冥伽羅将平日裡自己住的一間房收拾出來，換了件新被褥。“勞煩神女屈尊将就一晚，待到明日便可随我進紫金城。”

孔靈犀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夜就在這裡湊合一晚。對于從小到大都是嬌生慣養的她這裡确實簡陋，但好在幽冥伽羅待客認真。

夜間，孔靈犀在榻上難以安穩入睡。她從眉目緊擰到神情痛苦，額間生了一層密汗。

“不要。”她緊閉眉眼，覺得身子上壓着萬鈞之力，難以翻身。

“靈犀。”聞聲而來的幽冥伽羅提燈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試圖把她從噩夢中喚醒。

渾濁的夢裡，孔靈犀看到戰火紛飛的人族大地，她看到白發君王被另一個白發男子殺死。那男子轉身回首，眼角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孔靈犀記得他的面容。是那個曾經來過明王殿的人類。他的右眼上有一道疤，他親手殺了風氏君王。

“白發。”孔靈犀驟然坐起，她的手向抓住救命稻草般揪着伽羅的衣袖。“是白發，人族也有白發。”

“什麼？”幽冥伽羅不解，他從出生起就在魔界，并未去過人族。

幽冥伽羅遞過手帕，孔靈犀再三思所才接過手帕，“伽羅，你見過遠古舊神嗎？”

幽冥伽羅搖頭，遠古舊神早就身歸天地，他從未見過。

孔靈犀見過，她父親是最後一位遠古舊神。

月光落入窗子，孔靈犀輕輕擡手，退去身上遮掩的法術。滿頭青絲頃刻間便在月光的照耀下化為白發。

“神都是喜怒無常的。”

伴随着這句話，伽羅才看見她淡藍色的瞳孔。

“白發是神的象征，但神血在弱化。”孔靈犀撩起耳邊的白發，“我本以為如今體内還流着神血的隻有明王殿，白玉仙京與紫金城。但夢中，我看到人族也有白發。”

“神女的意思是，遠古舊神在人族留了一支血脈。”

“我不清楚。”孔靈犀疲憊的搖頭。“我父親曾求那白發男子給風氏留一絲血脈，但那個人食言了，他像神一樣喜怒無常。”

“我還看到了巨大的祭台。”

她的話終于引起了幽冥伽羅的興趣，他問：“什麼祭台。”

“在空中的懸浮祭台。”孔靈犀努力回憶着夢中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