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王靜則又一一試了許多,無一例外,都是極近鮮豔的顔色,頭上的發钗也是越戴越金光閃閃。
這也是珍珠所擔心的,王家女子承襲族中之風,多偏愛素淨,講究不露圭角,從前姐兒的衣衫都是公中置辦的,也就十分簡單,這次去挑揀首飾,她才發現姐兒好似格外歡喜這些金钗钿合,這與王家存在是直接相悖的。
“娘子,這些金飾是否太顯眼了些?”
趙鸾鸾側頭看她,眉頭略微上挑,雙眼深邃漆黑,盡是高興之意,“有嗎?”
王靜則也聽到了她們的談話,下意識摸了摸發間冰涼精緻的朱钗,看向鏡中的自己,這是她來到王家後第一次把自己打扮成這幅樣子。
還在廣陵郡時,小娘子們間盛行的就是金钗銀钿,萬家做的就是金銀的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金銀,萬家的姑娘在外面穿的戴的比一些管家小姐也都更時興更漂亮,來了長京城後,她在被迫來到王家,萬家的東西都沒帶來,其他的瑣事都足夠煩人了,也就沒這個心思打扮。
如今珍珠說了,她才發現這個打扮的自己在王家有多麼異類。
正當她沉浸在之前的回憶時,發間突然感受到了一絲觸碰,擡眸間在鏡中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阿娘,對方正細心的為她糾正歪斜的金钗,等到放正了,那張臉完整的露在鏡子中,與她的面容疊在一塊,腦海中蓦然想起珍珠說的話,她與阿娘長得很像,原來是真的。
明明不是一個人,可她們卻在很多地方有微妙的相似,她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意識到,與她如今站在一處的是她的母親。
她聽到耳邊傳來聲音,如玉石相碰,又如寒泉傾下,冷又幹淨。
“鬓發覆廣額,雙耳似連璧,金钗粉裙,如珠似寶,甚好。①”
王靜則徒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她看向兩個人相似的面容,第一次不由得去想,她阿娘長得美,她與阿娘相像,自然也該是美的,無論穿什麼,戴什麼,都是一樣美的。等意識到自己想什麼,一張面就更像燒紅了一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心想:王靜則,你何時這麼不知羞了。
在确定要養這隻兔子後,趙鸾鸾就不在吝啬展現自己喜歡和寵愛,她想讓王靜則一點點的親近她,一點一點地讓她長成最美的樣子。
以至于在最後,珍珠和鴛鴦兩個人勸,都沒能勸住趙鸾鸾将王靜則喜歡的全部衣衫都定下來,足足二十餘件,幾乎是一般情況下一人一整個季度的衣衫,而這還隻是這一次,趙鸾鸾囑咐冠衣肆的人每月來一趟,隻要有新的花色樣式,都帶來,隻要喜歡,那就可以都留下。
等到王靜則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珍珠和鴛鴦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隻覺得娘子當真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未曾放下前,何時這般待姐兒如此寬容寵溺過。
了結此事,鴛鴦扶着趙鸾鸾去休憩,仍是沒忍住問了出聲,她還是擔心,想知道娘子不讓姐兒去上學,究竟走的是什麼章程。
趙鸾鸾靠在軟枕上,欣賞一旁高腳幾上的那盆盛開的豔麗丹桂,漫不經心道,“靜兒姐明顯心思不在學堂上,索性我也不想讓她活的多般出彩了,倒不如順其自然,再不濟她也是王家的正經嫡女,是我趙氏的外孫女,我在,她翁翁在,她愛怎麼活便怎麼活罷。”
在鴛鴦還是不理解時,她又說道,“倒不是讓她什麼都不學,讓她跟着我,平日裡多看看她,看看她喜歡什麼,感興趣什麼,因材施教,大道理也不隻書上能學,耳濡目染也成,才接回來一個月,急什麼。”
聽到這,鴛鴦不得不感歎,娘子比她想象的變地都要多,她服侍趙鸾鸾躺下,恭敬地應道,“有娘子之慧,姐兒不會走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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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藕香榭内。
趙鸾鸾在跟大嚴觀請來的女道士學水墨畫,筆方在水盂中淡了淡,正要落在山石渲染之處,就被齋屋外傳來的聲音打斷。
眉頭輕蹙,她朝一旁的文道士示意稍作等待,撩開垂簾,走出去就看見站在那處神色不安的珍珠。
她作畫時不喜人打擾,這時候來怕是又有了什麼幺蛾子。
“出了何事?”
珍珠見她出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快速講了事情的經過,“奴婢奉命去萬家傳消息,将那兩個女使帶回來,萬家當時說是會親自送上門來,今日來了,可沒想還帶了個人,說是給靜姐兒小時候定的娃娃親,現在人正在正院呢,鴛鴦也已經叫人去喊阿郎了,娘子,這可如何是好啊?”
萬家那等人家定下的娃娃親,怎麼可能是個好的,她家姐兒如何能嫁,再說姐兒本來就是定了親的,同定兩門親,這事傳出去,姐兒的名聲就毀了。
趙鸾鸾知道萬家不可能安分,隻是沒想到竟在這裡擺了她一道,她沉默了會兒,眼裡泛起冷光,“誰把人帶去正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