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珧見他看着自己,笑着起身推他到鏡前為他束發。
褐色的雙魚檀木梳,順滑的梳過烏黑的發絲。
“小瑾的頭發生的真好。”她如昨日一般,俯身又湊近在鼻尖蹭了蹭。
她的喜愛可以遍及到他的每一根發絲。目光是剔透的晶瑩的,愛意滿盈。
晉子瑾看着鏡子裡的虞珧,看她為他梳起頭發,戴上玉簪。
二人雖相處有半年,但彼此之間并不了解。
虞珧認為晉子瑾是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孩子,無什不了解。不知道的都是她記性不好忘記了。
晉子瑾隻當一切一場夢,一個夢中人,無必要多管。
虞珧将木梳放在妝台上,轉身看着晉子瑾,“阿娘今日将小瑾洗幹淨了,香香的。雖然不是小瑾喜歡的香。”
晉子瑾擡頭看着她,“洗得那個娃娃?”
“那是小瑾。”虞珧認真與他說。
“那是小瑾?我呢?”
“你是小瑾。”
“那個娃娃是我?”
"是小瑾。"
晉子瑾未再糾結那個娃娃到底是什麼。
他從虞珧身側繡着粉荷的佩囊裡拿出香脂,打開蓋取出一點在指腹,握起虞珧的手腕,抹在她的内腕。拉到面前聞了聞馥郁的香氣。
虞珧問他,“和小瑾身上的一樣嗎?”
“一樣。”說着,笑了下。握住她的手,“我帶阿娘,看看這裡吧。”
還不待虞珧理解他所說。晉子瑾拉着她,一手推着輪椅往外去。
庭院沐浴于晨曦的微光,花壇中初綻的春芳沾着晨露。
虞珧與晉子瑾在殿前看到一雙蝴蝶在芳草間飛舞。
“阿娘可聽過梁祝?”
虞珧不曾聽過。
“這是晉國流傳的故事。我講給阿娘聽。”
虞珧推着晉子瑾出寝院,聽他給她講晉國的民間故事。
寝院外,是東宮更廣闊的景色。
一切人與景皆朦胧在晨曦的微光裡,寒意淡淡随着風拂面。
虞珧推着晉子瑾走在回廊下,天地寂靜的隻聞木輪椅的轱辘聲與晉子瑾給她講故事的聲音,清潤如晨風。宮人來去身影模糊。
“他們都死了嗎?”
“化作蝴蝶,獲得了新生。”
虞珧仍覺得這是個凄美的故事。晉國連故事都不那麼讓人開心。
“小瑾說得故事就是最好的故事。”
晉子瑾清越地笑了聲。
這實在算不上一個,美好的故事。隻是寄托了人們的願景。
虞珧望着朦胧清涼的景,“小瑾知道這是哪兒嗎?”
“東宮。”
東宮。虞珧知道這是太子的住處。
“怎麼會在太子的宮裡?”
晉子瑾未回答這個問題,“帶阿娘看看這裡。”
……
一夜夢醒
晉子瑾今日起身後命人推着他去靜和殿。
站在殿前,可聞殿内傳來細細的念誦聲。侍人推他進殿,他将人都屏退。
推着輪椅進到深處,看着前方盤坐蒲團的女人。
“母後。”
“出去!我誰也不想見。”
晉子瑾的話被打斷,沉默了片刻,“母後就這樣在這兒信神一輩子了麼。”
許久,無人應答,隻有不斷的念誦聲。
蓦地,手中的珠串斷裂,檀木珠灑落一地。她緊繃的神經跟着一同被扯斷,她轉過身來,神色在暗光下陰煞,“你看看你現在,還來我這兒做什麼?我難道想看到你這幅樣子嗎?你想要把我逼瘋是不是?”
晉子瑾平靜地看着她。
“母後,你既無能為力,何必糾結至此。”
“滾!我不要看到你。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你不如去殺了他。”晉子瑾丢下最後一句,轉身離開。行出一小段又停住,“我從未怪你,你又何必如此。我知一切,錯不在你。”
“滾!我不要聽這些。”
晉子瑾推着輪椅離開大殿。陰暗的光線裡,郦蕪顫抖着纖瘦的手指摸索着地面灑落四處的檀木珠。
“神會寬恕我,神會福澤我。我的珠子呢。那些女人,一個個都該死。”
“珠子……珠子……”
——
雲英殿外的長巷裡,東福的身影在此出現。
他看着雲英殿旁半掩的門扉,推門而入。
連華正在小院裡晾曬衣物,心情還不錯。
東福走入其中,她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子”看着像個宦官,但衣物并非宮中服飾,無法辨認哪個宮裡哪個品級。
“你是何人,來此作何?”
東福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不屑。走過去揚手甩了她一巴掌。
巴掌來得突然而迅速,連華呆愣愣地就被打了,臉頰火辣辣的疼。回過神後氣急,撲上去就要打回來。
“果真是個性子潑辣,不肯吃虧的。”東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擰着人就反剪按在地上。連華被扭着胳膊疼得嗷嗷叫,“你是誰啊!誰讓你來得!高公公知道了,一定要你好看!”
東福看着臉圓乎乎,有福而可愛,但動起手來十分幹脆利落,不缺狠勁。
他看着手底下掙紮不服的連華,“殿下讓我告訴你,往後再亂打人,就把這手剁掉。”
連華倏然安靜,心中不可思議。
殿下?哪個殿下?
是她教訓那個瘋子的事麼?
她費勁地扭着頭,想看東福,“您是,哪個宮的公公?是哪位殿下差您來吩咐奴婢?”
東福聽她軟了語氣,小心試探還有幾分谄媚,心中愈發不喜此人。他起身一腳踹在她屁股上,将她踹到一邊。
“狗東西。你少管。”
連華摔趴在地上,眼淚都疼了出來,轉頭看向東福,試探着從地上爬起,“是,是,奴婢一定照做。”
“真是地方偏僻,沒人管你,無法無天呢。我可警告你,把人好好養,若比今日瘦了,還來教訓你。”
“是是是。”連華不敢靠近,站在剛剛爬起的地方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東福見此才一甩袖子轉身離開。
連華看他走了,心裡委屈的眼裡又蓄起淚水。
擡袖一邊擦一邊跑出門,将門關好去找高全貴哭訴。
隔壁雲英殿裡
虞珧坐在殿前,少許陽光落在她粉白的裙擺上。
她手裡捧着娃娃。
“小瑾,我真的能收到哥哥的信嗎?我這混沌的腦子,都快要忘掉哥哥的樣子了。”
“我這輩子,還能再看一看南趙嗎。”
她輕柔撫摸着小瑾的臉,又舉起它到面前,蹭在鼻尖臉頰上,輕輕嗅它身上的花香。
野花的香氣本就淡薄已是散盡,但她卻恍惚聞到了薔薇的雅香。
迷人,誘人失魂。
腦海中浮現出昨日小瑾帶着她看東宮的景象。
“阿娘,東宮之景如何?”
虞珧以為,很美好,但她不喜歡。不如她哥哥的府邸。
“小瑾帶我看得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