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直到車窗外的天光一點點亮了,裴挽意也沒真的睡着。
她擡手按了下按鈕,關上遮光窗簾,隻留了一道縫隙。
就着這點光亮,裴挽意側過頭,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散亂的黑發遮住了她半張臉,睡顔平靜,呼吸輕緩。
裴挽意伸出手指來,戳了戳她的臉,便見她微微皺眉。
——心真大。
裴挽意枕着手臂,看了她許久,直到困意上來,才閉上眼。
這個點隻能再閉目養神一小會兒,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
當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支配的時間卻不會增加時,就隻能犧牲價值最低的部分。
對裴挽意來說,這部分就是睡眠時間。
真忙起來的時候,三天睡不上一個完整的覺也是常事。
所以這一次突發奇想的野營過夜,對她來說真的時隔已久。
埃爾中途發來過消息,說解決了家裡的事情,問她們電影看得怎麼樣。
裴挽意模棱兩可,隻說店門幫他關好了,鑰匙放在老地方。
她并非看不出來埃爾和姜顔林之間那微妙的變化。
初見的時候,埃爾整個心思都粘在了她身上,吃飯幫她端茶倒水,喝酒聊天全圍着她轉,連她稍微去陽台吹個風,都要眼巴巴地跟過去。
和昨晚上的他形成了兩個極端。
那一天,裴挽意其實在陽台門口聽完了整個對話。
因此她很清楚,姜顔林絕不是随口一提關于韓叙的話題。
那幾句話如此輕松地颠覆了韓叙在埃爾眼中的形象,後面也順便打破了陸斯恩對韓叙的好印象——連年底要一起去滑雪的事情都再也沒有後續。
從那天起,裴挽意就知道,姜顔林是一個很出色的操盤手。
幾句看似不經意的話,明面上中立客觀的立場,甚至在表述方式上也隻是說出她“看到”的事情,而非她的主觀想法。
這麼簡單的推動,卻很有效地摧毀了韓叙多年苦心經營的形象,盡管隻是在寥寥幾個人的眼中,影響也并不小。
——埃爾是個消息四通八達的人,嘴上還沒個把門,他知道後,離傳出去也不遠了。
單論這件事的話,裴挽意理所當然想要避免再接觸姜顔林這樣的角色。
有手段,難對付,不可控。
——重點是最後一點。
裴挽意并不介意韓叙是什麼樣的人,不如說,在她的生存環境裡,最司空見慣的就是這類人。
甚至很多時候,裴挽意自身也有不少類似的特質。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将自我的利益最大化,諸如此類,本就是他們身處的世界的遊戲規則。
裴挽意不會否認,她最初對姜顔林的排斥,有很大一部分源于風險規避思維。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女人都是個麻煩。
看熱鬧不嫌事大,背後煽風點火,把一群人玩得團團轉。
裴挽意絕不願意身陷她的娛樂場,成為她制造的“樂子”中的一部分。
但裴挽意忘了,人之所以會被動地自我投射,都是有着更深層的緣由。
——假若她隻當姜顔林是不會再看第二眼的路人,便不會花費哪怕一秒鐘的時間去将她剖析。
大部分時候,裴挽意對一個人的基本判斷,隻在第一個照面就能完成。
她至今也沒有改變對姜顔林的看法。
但總有那麼很偶爾的時刻,大腦和身體會少見地打起架。
有很多套理論和經驗告訴你正确做法,可當你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幫你做了選擇。
好在裴挽意本就是個荒唐的人。
她活在世上這麼些年,最不在意的,就是做“對”的事情。
姜顔林醒來的時候,人形抱枕已經不在床上。
她側頭拿起手機,掃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接近中午。
怪驚人的,向來認床的身體這一次卻沾床就睡。
多半是累的,不管是出門社交還是和女人打交道,都很耗電。
所以姜顔林的魚塘裡隻有男性。
這類群體的腦内構造都十分簡單,不會整天思考什麼“自我價值”或更複雜的追求。敏感點大多都在脆弱的自尊與雄競的虛榮上,而非情感。因此當成工具來使用也毫無負擔——尤其是隔着便捷的社交網絡,幾乎等同于零成本。
女性則完全不同,姜顔林的每一任前女友都有着極高的情感需求,她們要的是她專注且唯一的愛,哪怕身體上的快感再多,也不夠代替思想上的共鳴。
姜顔林不排斥這樣的親密關系,曾經也享受在其中。
隻是時過境遷,她已經明白,沒有任何一段關系會陪她走很遠。
人與人之間的交彙隻是兩條線的偶遇,越往前,便越背道而馳。
每一分每一秒,人都在改變,被世俗,被時間,被自我意願。
這一刻還深愛你的人,下一秒走向别人,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在體驗過足夠多的相遇與離别之後,姜顔林非常确信,她不會為任何人放棄往前。
所以到後來,她索性省略了冗雜的流程,縮短了起點與終點。
——今夜睡在身邊的人,明日也可以是訣别。
“睡醒了?”
聽到浴室的動靜,裴挽意拉開車門,隔着一道門問。
姜顔林剛洗漱完,打開浴室門,難得說了句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