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喊他,陸震終于睜開了眼。
童離明顯松了口氣,但臉上随之就又浮現出一抹嘲諷:“想不到你才是最沒出息的那個!”
“童離!”龍煜輕聲喝止。
童離哼了一聲不以為意。
陸震緩緩坐起來,望着童離隻說了句:“辛苦你了。”
又滿目疼愛地望向嘴角帶血的陸靈蘊,摸了摸她的頭。
陽光從茂密的蒼幕中透過來,穿過薄霧,朦胧而安靜。
兇險的一晚終于過去了。
陸震起身安排新一天的計劃,前方是水路,得紮筏子過河,毒蜂帶着幾個男生去弄,周圍木頭多的是,包裡也有登山繩,并不算難事。白宣、丹粟生火準備熱食,陸震讓一宿沒睡的兩個孩子趁機眯一會兒,他和圖戈沿着河道去勘察環境,血莺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們。
陸靈蘊閉眼躺着,有些無力地對童離說:“其實你不用太耿耿于懷,與我師父有糾纏的隻是童伯恕,不是你師父。”
童離趟在她身邊,漠然地望着頭頂的枝丫,腦子裡全是那個漂亮少年。
他不戀女色,卻惟獨對一個叫做陸震的人有興趣,為他甚至不惜舍棄自己好不容易修來的一魂,可那個叫做陸震的人,卻什麼都不知道。
昨晚她燃起魇魂香,對陸震是存了一些私心的。其他人的夢裡要麼有她要麼有陸靈蘊,必要時會以各種形式出手幹預,惟獨陸震的夢裡,沒有三生石,沒有忘川河,沒有孟婆,更沒有接引,有的隻是一片混沌。他的主神半昏,在那樣的環境裡,會勾出他心底最深的執念。他會按着自己潛意識裡最放不下的事衍化夢境。
童離發現他一整晚都在找一個叫做童伯恕的人。
而那個人,的确不是她的師父。
童伯恕,隻是被那隻魇吞噬而無法消解的一縷執念。
如今這縷執念,在上一次他們出天谷時,童伯恕已經還給他了。
童離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有執皆妄。
再次上路,一行人分乘了兩隻木筏,陸震讓人在每隻筏子上又豎了根細杆,在每根杆子上挂了一枚銅鈴,稍有動作,那鈴铛就會輕鈴鈴地響。
有了荒屋中的經曆,毒蜂知道這玩意兒跟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有關,上一次他就中招了,這會兒就很小心,問道:“陸爺,挂這個,是因為周圍有髒東西嗎?”
陸震說:“這東西不是為防東西,這是引魂鈴!”
“引魂?引什麼魂?”毒蜂略有些緊張,這不就是主動招鬼嗎?
陸震說:“給我們自己引魂!”
他倒不是故意吓他們,而是這個地方是冥路,特别是經曆昨晚兇險的一幕,大家的魂魄不穩,很容易發生丢魂的事,所以這枚引魂鈴,就是告訴魂魄,跟着走,别走岔!
挂好鈴铛,陸震和圖戈帶着龍煜、童離、血莺和毒蜂在前,其他人乘另一隻筏子在後,順流而下。
耳邊時不時傳來清脆的鈴音,陸靈蘊抱膝坐在筏子上,望着前方木筏上師父的背影出神。他來此是為了童伯恕,可童伯恕也不過是個虛妄的念想。此行若見不到他,師父或許會失望,而若是見到他,也不一定就會欣慰。
越往前走,河道越開闊,水流也放緩了,木筏駛出了茂密林子,河中再無聳立着的高大樹木,天光大亮,陽光鋪撒下來,一時還顯得有點刺目。這種明亮,讓久處暗林中的人都有點興奮,好似從暗無天日的陰司又回到了陽光之下。
白宣探着頭打量河中有沒有魚,被青墨擡杆濺了一臉水,她追過去嬌俏地給了他兩巴掌,青墨隻是笑着并沒有躲。
若不去想此行的目的,湖光山色,情真意切,倒是無邊美好。
她望向撐筏的周中陽,他眉目溫柔耀眼,朝他寵溺的笑。
她也笑了,心下卻莫名有點難過。
大約是感覺到了前方還有道視線透過來,陸靈蘊擡眸看去,正對上龍煜的目光,男生們在撐筏子,他手裡也有一根杆子。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提醒他當心傷口,龍煜彎唇朝她點了點頭。
一路湖光山色,讓大家緊繃的神經都有些放松。木筏行至兩坡壁中間,河道又開始收窄,筏子開始在兩岸的陰影間穿行。
“雪寶!”銀蛇突然大喊了一聲,指着斜前方岸上的叢林說,“我看見了雪寶,他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