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衛司中。
外頭冰天雪地,司中暗無天日。最深處的牢房裡,紛飛的雪從窗戶飄進,晃晃悠悠的落進牢房的桌上。
桌邊蜷縮着一個人。
是湛鏡。
短短的時間裡,湛鏡的臉色已不像人了,頭發淩亂,形銷骨立,顯然在督衛司中吃了不少苦頭。
‘鬼叔叔’和獄中八十一種酷刑,可不是說着玩的。
八十一道中,有一道‘鬼聞哭’,便是将犯人的皮剝下來。
據說,這是暴君談槐燃親手定下的八十一道酷刑,專門折磨一些窮兇極惡的罪犯。
湛鏡自知犯的錯夠不上被那等酷刑折磨,但别的小刑可是免不了的,如今他的十指上夾着拶,看上去十分凄慘。
“你昨天說傳信給你兒子湛月清,想讓他來見見你,你有話對他說……”
穆舟的聲音忽然在幽暗的不遠處響起。
湛鏡動了動眼眸,蒼老的臉上露出一點希冀,沙啞着聲音:“他來了……他來了嗎?”
他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喃喃着:“我知道,他會來的,他一直在找他的身世……”
“他沒來。”穆舟忽然說。
湛鏡愕然的睜大雙眼,心髒在一瞬間跳到了嗓子眼,粗着聲音:“怎麼可能?他不可能不要他的身世!”
“——但陛下來了。”穆舟欲揚先抑。
這個稱呼代表的意義仿佛是隻惡鬼,湛鏡驚恐的縮了縮身體,開門的聲音撥動着他脆弱的神經:“不……不!”
牢房裡的燭忽然亮了。
照出了談槐燃的面容。
他仿佛一隻鬼,悄無聲息地就到了湛鏡的牢房裡。
談槐燃身着黑金華服,坐在手下搬來的座椅上,翹着腿,神色冰冷,臉色如鬼似的蒼白,眼神像下一秒要吃人。
俊秀的面容冷淡至極,開口時嗓音如霜雪冰涼。
涼得湛鏡劇烈的顫抖起來,很是畏懼。
“讓朕聽聽,你想對他說什麼?”
巨大的恐慌之下,湛鏡腦海裡竟無比的清醒,他明白過來了什麼,突然看向穆舟,“你……你根本就沒有傳話出去……他不可能會不要自己的身世——啊!!!”
他忽然捂着嘴慘叫,身軀更為顫抖。
牢房裡幽暗的燭火被風吹動,映出他臉上的傷口。
湛鏡的臉上竟然多出了一道撕裂的傷口,他顫抖着看着面前的暴君,才發現談槐燃的手裡還有一根拐杖。
拐杖的尾部是荊棘狀的鐵刺,方才便是這東西甩了自己一巴掌。
“朕在同你說話,你怎敢去瞧别人?”
談槐燃話音冰冷,似笑非笑的收回拐杖,黑金華服顯得他異常尊貴,周身的氣質像在戰場收割性命的閻羅,而非某個氏族的貴公子。
穆舟依然戴着那頂白高帽,見到湛鏡如此悲慘的模樣,也未曾流露半分憐憫的情緒。
對他而言,這才是談槐燃。
——那個下聖旨讓湛月清随便丢的談槐燃,是錯的,是在夢裡才會出現的。
想必是因為湛月清身上有什麼可利用的點,談槐燃才對他如此與衆不同。
湛鏡口口聲聲的說着身世,穆舟心中忍不住生出猜測——或許,陛下是看上了湛月清真正的身世才對他那麼好?
“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可挽回,隻想在臨死前見我孩子一面,”湛鏡又開口了,顫抖着聲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陛下為何如此狠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隻要見到湛月清,他就有辦法扭轉局面。
談槐燃又笑了一聲,“看來湛大人是執意找死了——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叫他來,到底想做什麼?”
湛鏡涕淚橫流,蒼老的面頰上全是血,“為人父的,想見自己兒子一面有什麼錯?”
兒子?
談槐燃冷笑一聲,靠回王座,給穆舟使了個眼色。
穆舟會意,走了出去,不多時便派人端進來了燒紅的炭鉗。
“朕不愛勸别人活着,”談槐燃淡淡的說:“所以,你去死吧。”
他說又笑了,好像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戲谑道:“你知道嗎?湛鏡,其實你沒有兒子——湛德,是你夫人跟張大夫生的,他趁你不在,同你夫人苟合,才生了湛德。”
湛鏡瞬間愕然,“不、不可能!!!”
他為了湛德付出了多少心血?那怎麼可能不是他的兒子?
談槐燃咀嚼着他這一點憤怒,想起湛月清身上的傷,忽然輕笑出聲:“明明兩個都不是你的孩子,你對湛德那麼好,怎麼就對你家二公子如此狠心?”
湛鏡痛得發抖,畏懼不已,“你……你是在給他出氣?他不會放過你的……我好歹養了他那麼多年……”
談槐燃倏然擡眸,“他該求朕放過他才對。”
湛鏡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