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低頭吃了口米飯,趁沒被發現,瞥了眼順遂。
順遂像是吃好了,身體疏懶往後一靠,垂眼在看什麼,骨節分明的食指在桌沿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
“有紙嗎?”順遂掀起眼皮看向沈家輝。
“沒帶。”
平安放下筷子,從口袋裡拿了兩張衛生紙遞給順遂:“我有。”
順遂接過來,窺了眼紙上印的字,悠悠開口:“好巧,你也用這個牌子。”
平安觸及他投過來的眼神,睫羽輕顫,心中警鈴大作,故作鎮定撇開目光:“它挺香的,就買了。”
順遂沒說什麼,擦了擦嘴,端起餐盤起身:“你們慢慢吃,朋友找我。”
臨走前,順遂掃見女孩盤子裡沒營養的飯菜,把沒開封的牛奶放她手邊:“請你喝。”
平安跟順遂兩兩相望,有些無所适從,不等她說謝,對方款步離開。
“聽沈家輝說你沒吃兩口就回來了。”陶焉然用完餐回來抱怨道,“怎麼不等我一起?”
“吃不下了。”平安看向從食堂帶回來的牛奶,顧左右而言他,“話說回來,你上廁所去那麼久?”
“别提了,沈家輝因為這個還給我起了難聽的外号。”陶焉然眼光低垂,“最近我有點便秘。”
“可以喝決明子茶,潤腸的。”
陶焉然應了聲:“你打算進社團嗎?我聽說新社團在招人。”
“不了吧。”
平安自幼兒園開始,沒有參加過集體活動,初高中不參加社團,不報名任何比賽。
老師曾批評她沒有班級榮譽感,這也是她獨來獨往的原因,唯一的朋友徐姩姩,還是人家主動找她搭的話。
“除了學習以外,平安,生活同樣重要。”陶焉然張了張唇,想了很久說,“就算滿身污泥,也要好好過啊。”
平安清楚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她的生活被兼職和學習占據了。她内心是封閉的,她害怕走入親密關系,戒備心強,不願打開心扉,不願接受别人幫助,在得到和失去中反複橫跳反複内耗,沒法敢于自我袒露,她生怕被指責被批判,總是沉浸在自設的陰霾中。
初中的時候,老師講過關于愛的課題。
對平安來說,愛是天,是雲,又或者是伸手去觸碰一朵帶刺的玫瑰。
她在想,我真的可以擁有嗎。
某種程度上,等别人讀懂她的隐晦,如此擰巴的平安,是典型的悲觀主義。
平安知道陶焉然在為她好,抿起一絲淺笑:“我考慮下。”
…
今天平安值日,早上她忘了打掃包幹區,現在正好補上。
剛踏入頂樓天台,平安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樣,駐足原地。
初夏的正午,少年坐在高處的台子上,穿了件白色薄衫,身形挺拔清瘦,肩膀很寬,衣擺被風肆意撩起,左手握着畫闆,右手拿着一支筆在描繪什麼,太陽傾斜在他身上,從平安的角度,能看見他眉目俊冷的側臉。
平安本想悄悄離開,誰知踩到樹葉,四周安靜,連根針掉地都清晰可聽。
少年有所察覺,微微側身,薄薄眼皮一撩。
亞熱帶季風和臉頰來了個貼面禮,女孩站在陰影裡,臉部半明半暗,短發遮擋了半張臉,看不太清神情。
手裡同樣拿着東西,掃把和簸箕。
她是上來打掃衛生的。
有人天台分别,有人天台對視。
兩人誰都沒有移開視線,這次對視比以往都要長,半分鐘時間仿佛一個世紀。
平安心裡像是生出藤蔓,纏的她心跳加速,脖頸都染上了燥意。
她敗下陣來,别開眼,走到光下,掩飾心裡悸動:“順遂,你還是下來吧,很危險。”
順遂望着平安,濃眉一挑,起了逗弄心思,他雙腳猛力一踏,有種要把自己騰空出去的模樣。
平安背脊一涼,驚恐道:“你幹嘛?!”
順遂終于忍不住,嘴角弧度慢慢上揚,從唇邊溢出低笑,肩膀微顫:“逗你的,這裡很安全,下面有平台,不信你來看。”
平安心有存疑,跑過去看了眼,如他所說,身體才放松下來。
少女那雙清淩淩的眸子似是蓄了一池春水,又閃又亮:“一點也不好笑。”
“放心,我舍不得死。”順遂輕笑時,淚痣也跟着晃動,話裡漾着調侃意味,“況且你還在這呢,場面那麼血腥,吓到你我可罪過了。”
沒等平安回答,順遂輕盈一縱,安全着陸,拍了拍屁股的灰:“走了,你忙吧。”
“嗯。”
平安凝望順遂離開的方向,神色複雜。
她擡手放在心髒處,感受心有餘悸的聲音。
順遂,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
哪怕生生不見,我也要你歲歲平安。
你不知道。
你也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