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欽松感受到後背上突入襲來的涼意一時頓住,紋身貼底下的那個傷疤好像又在隐隐泛着疼,他說不清理由,就着冷水,就着月光,索性想把那朵雛菊紋身貼沖洗摳挖地一幹二淨。
不知道搓了多久,手腕都被搓紅開始泛疼他都沒有停下。
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是機械又重複地做着這麼一個動作。
“疼不疼?”
水流聲突兀地停下。
一隻溫熱的大掌強勁地拽緊了他拼命搓洗的另外一隻手。
陽欽松用力掙了掙都沒掙脫開,半晌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人。
楊森傳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誰都沒開口說話。
明明隻有幾秒鐘不到的時間,陽欽松後背卻泛起了一層寒意。
好冷。
手腕上的力突然被人洩掉,一條浴巾兜頭扔下,腳步聲随即響起,漸漸離開門口。
陽欽松遲鈍了好幾分鐘,才後知後覺擦自己頭發和身上的水。
浴巾應該是剛買回來拆封掉的,一股消毒水味。
但他沒嫌棄,裹着自己的身體匆匆忙忙走回了房間。
房間裡沒開燈,楊森傳已經躺回到了床上。
陽欽松刻意放緩了動作,放輕了聲音,屁股剛坐到床上,隔壁床的聲音就響起了。
“聊聊。”
陽欽松頓住,又立馬鑽回被窩,煩躁突然浮現,語氣幹硬:“不想聊。”
他側身背對着隔壁床的人,沒想到那人好像也翻了個身,但是也沒說話了。
不知道楊森傳睡着沒,反正他是沒睡着。
手腕像被搓破了皮一樣,稍微在哪蹭一下就有點痛。不就是一個紋身貼嗎?什麼時候這麼難洗掉了?
第二天楊森傳起來的時候沒喊他,走的時候也沒等他,而他自己也沒去學校。
很奇怪,明明兩人都沒吵架,竟然開始莫名其妙地冷戰了。
就因為自己那晚不想聊嗎?
這種氛圍他不喜歡,利索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完後,他直接一股腦裝進背包裡。
走,他要走。
現在就走。
從小到大都是,隻要是自己面對不了的事情他第一反應都是逃避。
逃得遠遠的。
逃避他媽媽的偏愛,逃避他弟弟的血,逃避那個家,後來又逃避不敢面對的那些照片和林暮,再到現在,逃避這個突然想和他聊聊的人。
拎着背包出門的時候剛好撞上回來拿東西的楊森傳,兩人尴尬地頓住,楊森傳的視線已經看見了他手上的東西。
明知道去哪卻還是又問了一句:“去哪?”
陽欽松側身讓開距離:“回家。”
“家裡有事?”楊森傳問。
很煩。
陽欽松皺緊眉:“不關你的事。”
真的是莫名其妙。
陽欽松說自己。
自己的情緒。
楊森傳手心裡的鑰匙一度握緊,看着面前倔着臉的人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後略過他:“等我拿個東西,我送你去打車。”
陽欽松沒聽他的,直接下樓。
不聽話是不行的。
他對這片地兒還不太熟悉,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而且鄉下又不是可以随便叫的士的地方。
他跟個無頭蒼蠅一樣暴走,身後人不緊不慢地跟着,跟看熱鬧似的,就是不喊他。
終于,陽欽松敗下陣來,轉身往後走去。
“消停了?”楊森傳笑。
“麻煩你。”陽欽松垂下臉,話都說得别扭了。
“叫你等就等。”楊森傳把手裡的鑰匙抛了抛,再次說了一遍:“等着,我去騎車。”
陽欽松這回學乖了,叫等就等,一步都沒挪開。
楊森傳騎着一輛小電驢過來,在他面前穩穩停下:“上來吧。”
陽欽松長腿一邁,跨坐上去。
車轉把擰到底都跑不起二十碼,陽欽松偏着頭看着遠處的山。
“我把你送到村口。”楊森傳說。
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說話,陽欽松答應了一句:“哦。”
“你在那等城際班車就行。”楊森傳又說,“現在打車不好打,如果你等得起時間的話也可以在村口等好幾個小時。”
“嗯。”陽欽松又答應了一聲。
“班車隻到縣裡,要回市裡還得緊接着轉一趟車。”楊森傳又說。
陽欽松聽得隻覺得惱火,怎麼這麼麻煩?
“不過到縣裡打車就方便了,你可以直接坐回市裡,快的話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哦。”
車停在村口,陽欽松直接下了車。
楊森傳熄了火坐在車上盯着他。
終究是被人盯得不自在了,陽欽松别過臉來主動問:“想說什麼?”
“沒什麼。”楊森傳搖頭。
過了會兒,他又開口了:“你跟我鬧别扭呢?”
“沒有,”陽欽松立馬否認:“我倆又不熟。”
楊森傳愣了愣,笑道:“也是。”
“那我走了。”
雖然是笑着說的,但是笑意不及眼底。
看着人已經撩腿上車,陽欽松突然想到什麼說:“都忙忘記了,這些天的各種飯錢還有那天打車過來的錢你算一下吧,我回去轉給你。”
楊森傳頭都不回:“用不着,就當……”
怎麼總覺得話沒說完,後面隐藏了一句是‘就當喂了狗’一樣?
見人立馬就要走了,他又着急地喊道:“哎。”
“對不起嘛。”
“你再來市裡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吧。”
也不知道楊森傳聽見沒,反正他話也說完了,對方的車一下就沖了出去。
明明不到二十碼的,怎麼背影消失的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