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夾着寒意,呼呼地從耳畔刮過。
裴遠溪沿着路邊低頭往前走,臉色微白,上午出門時的期待早已褪得一幹二淨。
在來之前,他想過賀覺臣的父母可能會不滿意他的外表,又或者嫌他太過木讷,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一直以來,他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更讓他意外的是,賀覺臣從來沒有在父母面前提過他。
他以為這次的見面是賀覺臣特意安排,可現在看來隻是心血來潮,就連他跟賀覺臣的關系都沒有被正式地介紹。
所以他在賀覺臣的家人眼中,跟那些小情人也沒什麼不同。
在賀覺臣看來,他們又是什麼關系?
裴遠溪搖了搖頭,把腦子裡冒出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不應該懷疑賀覺臣對他的感情。
賀覺臣隻是年紀太小,還沒有想過他們的未來,所以才會在這件事上這麼兒戲。
可他不應該也這麼天真。
身為這段關系中較為年長的一方,理應認清現實,考慮兩人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裴遠溪深深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順着呼吸道直灌進肺裡。
樹葉沙沙的聲響傳來,他擡頭看過去,發現已經走到那片人工湖旁邊,沿岸銀杏樹的枝葉正輕輕搖擺。
在車上時還覺得這片湖不大,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就到了身後,現在才發覺沿湖的這條路很長,在黑夜中隻能看見前方數不盡的路燈。
賀覺臣說得沒錯,這裡不可能打得到車,就連他剛才嘗試叫網約車,也沒有司機願意接這個地點的單。
想要打車,至少得走過這片人工湖,穿過前方的林蔭大道,再走一段路才能回到有人煙的地方。
這幾段路加起來,大概要步行兩三個小時。
裴遠溪往冰冷的手心哈了口熱氣,加快腳步往前走。
一束光突然從身後射來,伴随着汽車的引擎聲,由遠至近。
即将擦肩而過的時候,那輛車卻一個急刹車,停在了他身旁。
裴遠溪隻是擡頭看了一眼,見是陌生的車,又低頭繼續往前走。
不料那輛車的車窗搖下,一個男人從車窗裡探出頭來,饒有興緻地看着他:“需要載你一程嗎?”
一開始聽到這句話,裴遠溪還以為是哪家剛下班的司機,下意識想要答應,但在看清男人奢侈的穿着打扮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片地方住的人都不簡單,他不想惹上什麼麻煩。
“不用。”裴遠溪簡單地應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那輛車沒有開走,仍是緩緩地跟在他身後。
“你第一天來這裡上班嗎?”男人調笑的聲音又傳來,“這麼晚了還回去,主人家沒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嗎?”
他見裴遠溪獨自一人走在路邊,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了哪家的傭人,沒把他的拒絕放在心上。
剛才在後面看到裴遠溪高挑的背影時,就被勾起了興趣,看清裴遠溪的正臉後就更有興緻了。
裴遠溪抿緊了唇,沒有理會他的調笑,又加快了腳步。
隻是再怎麼快,也比不過車輪的速度,那輛車轉眼又到了他前面,斜斜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推開車門下車,臉上挂着看似友善的笑容:“一起去喝一杯,我順便送你回家,怎麼樣?”
“我沒時間。”裴遠溪被迫停下腳步,皺起眉尖看向男人。
見他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男人更加興奮,走近幾步想去拉他的手:“你知道這裡走出去要多久嗎?有這麼多時間,不如陪我去玩玩。”
一束強光猛地照到了男人臉上,讓他伸出的手一頓,連忙擡起來擋在眼睛上,嘴裡罵了句髒話:“誰啊?”
開着遠光的車眨眼間已經到了眼前,在堪堪要撞上男人的時候才急刹車,将男人吓得一陣腿軟。
他哆哆嗦嗦地正要開罵,瞥見這輛車的車牌,立刻閉緊了嘴,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車門打開,一條長腿從裡面邁出來,大步走到兩人面前。
“賀、賀少,這是你的人啊……”男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這個漂亮青年是賀覺臣的小情兒。
兩人估計是鬧了别扭,才會大晚上演這麼一出,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站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極具壓迫感,隻見賀覺臣眼神陰郁,薄唇吐出一個字:“滾。”
男人連連應了兩聲“好”,一刻也不敢停地轉身爬上了車,一溜煙跑遠了。
賀覺臣轉頭看向旁邊的裴遠溪,兩人無言對視片刻,才撇開頭:“上車吧。”
他走到副駕駛座前,拉開車門,等着裴遠溪上去。
雖然出門時心底仍積壓着怒氣,但在見到裴遠溪單薄的身影時,就都轉化成了無名的煩躁。
剩下的怒氣,也早就在出門前發洩完了。
所以此時此刻面對裴遠溪,他還能夠保持冷靜和理智。
裴遠溪沒說什麼,走過去坐進副駕駛座,帶上了車門。
等賀覺臣從另一邊上來,車子啟動後,才小聲說:“你把我送到有車的路口就行。”
賀覺臣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凸起,面無表情地踩下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穿過林蔭大道,回到車水馬龍的馬路上,他才壓着嗓子問:“你在鬧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