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聲巨喝,原本還在吵吵嚷嚷的将士們當即如見了虎豹的犬,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營帳内,梅弦月平靜地為自己傾了杯茶,并未對許行鏡在他面前的裝模作樣有任何評判。
他無話可說。
……
梅弦月的下午是在營帳内淺眠度過的。
他并沒有什麼想做的事,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恰好還有些累了,便在營帳内睡了一覺。
梅弦月的床是許行鏡後來給他搭的。
或許是這個緣故,那張床格外軟,光是躺上去便讓人昏昏欲睡。
被包裹在柔軟的床榻中,梅弦月蜷縮着身子。長發自他的身後披散,仿若蝴蝶漆黑的雙翼。
手臂半遮半掩了他的容顔,唯有眉眼與鼻梁依舊清晰。那濃墨重彩的眉眼仿若山水畫中的孤鶴,為他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色彩。
待到梅弦月醒來時,已是傍晚。
篝火點亮了軍營,梅弦月撐着身子自榻上坐起。似乎是還未清醒的緣故,他微垂着首,一雙含着水光的杏眸微微渙散,因盤起而微微卷曲的發絲稍有些淩亂,卻并不顯得狼狽。
長卷發垂在身後,梅弦月擡手擦過眼尾,為那白皙的面龐平白添出幾分紅暈。
飛紅的眼尾好似落了隻赤蝶,更襯得那雙眸子水光潋滟,梅弦月擡眼瞧向帳外,便察覺到已是日落時分。
他怔怔地注視了片刻映在營帳上的跳躍篝火,終是下榻傳人更衣,并将長發用發簪松松垮垮地挽起。
“醒了?”
待梅弦月走出營帳,便恰見倚在他門前的許行鏡。
梅弦月面不改色,輕輕颔首:“将軍。”
許行鏡環着雙臂,稍稍點頭應下:“肉做好了。我方才還在想,要不要去喚你。”
梅弦月笑了笑:“很香,多謝将軍。”
許行鏡笑出了聲:“謝我做什麼?”
他挑了挑眉,未待梅弦月答,便擡手撫過梅弦月身後垂落的長卷發:“這在你身上怎麼這麼好看。在周平川身上就那麼醜,跟沒打理的獅子毛似的,亂七八糟。”
梅弦月垂眼瞧了瞧身後的長發,輕牽了牽唇角:“将軍過譽了。”
許行鏡撚着手中卷發,毫不客氣地開始誇贊梅弦月:“哪裡過譽了,你本來就很好看啊,你不知道嗎?”
他對着梅弦月眨了眨眼:“你那雙眼睛,我最喜歡了。”
梅弦月唇角的笑染上了幾分無奈:“多謝将軍厚愛,在下愧不敢當。”
許行鏡“嗐”了一聲:“什麼愧不敢當?你本來就好看,有什麼值得愧的。”
說罷,他上來就要搭梅弦月的肩,卻被人不着痕迹地避開。
搭了個空的許行鏡偏頭去看梅弦月,梅弦月卻并未看他:“将軍,你說周平川會去著縣,還是漯陰呢?”
平靜的聲音未在風中留下任何痕迹,卻将許行鏡的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注視着那在篝火下明明暗暗的面龐,注視着那被陰影籠罩着的眉眼,一時猜不透梅弦月在想些什麼。
但許行鏡還是順着梅弦月的思維想了一下,狀似平靜地給出了回答:“著縣吧。”
梅弦月輕輕颔首:“我亦如此認為。”
“将軍。”
梅弦月擡眼,黝黑的眸子裡倒映着炙熱的火光,他看向許行鏡:“您會追擊嗎?”
……
晚餐是馬肉。
許行鏡非常私心的給梅弦月分了一塊肩胛肉,據說是馬最好吃的部位。
他越過梅弦月手中滿當當的碗,看向那因遠離篝火而顯得冷冷清清的面龐:“夠嗎?不夠我再幫你搶一些。”
垂眼注視着碗中佳肴,終于明白為什麼每次送來的飯菜都那麼多了的梅弦月輕輕搖頭:“夠了,将軍。我吃不下太多。”
許行鏡點點頭:“吃不下給我,我幫你吃。”
這話讓梅弦月又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些什麼,隻是用筷子夾起肉塊,小口小口咬着。
比起那些直接上手的将士,梅弦月的吃相實在是好看的不止一星半點。
許行鏡環視了一圈唯有伏霖在好好吃飯的将士,終是不忍直視地移開眼,再度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梅弦月。
還是這個好看……
許行鏡看着那張過分精緻的面龐,看着那人認真地注視着碗中菜肴,似在解決什麼難題一般小口小口地吃着。本就紅潤的唇沾染上了湯汁,隻顯得更潤了,像是什麼裹上糖漿的紅果。
小巧的舌尖在不經意間吐出,舔過紅潤的唇,讓人難免生出些‘他怎麼從裡到外都這麼好看’的想法。
而那雙映着火光的眸輕垂,卻也讓人想到烏黑的葡萄,好奇被那雙眼看着的時候是不是如吃了葡萄般連心情都會變好。
旁人許行鏡不知道,但随着梅弦月擡起眼,似疑惑地看向他,并微微偏了偏頭後,許行鏡的心情是真的變好了不少。
奇怪。
在那雙明眸注視下,許行鏡終是拿起筷子,插起馬肉就往嘴邊送。
但在咬下前,他也沒忘了對梅弦月回應似的笑一笑。
看着那張仿若玉娃娃般的人因自己而眉梢微動,許行鏡隻覺得心情更好了。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