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至腰間的長發遮掩了瘦削的身形,單薄的中衣外僅套了件并不算厚重的廣袖,桃粉色的衣袍将蒼白的肌膚生生襯出了幾分血色,倒隻顯得秀色可餐。
骨節分明的五指拉住椅子,梅弦月低垂眼簾,用力一拽,椅子便被拖了出來。
“将軍,請坐吧。”
微啞的聲音細細聽去,尾音還帶着些微不可查的黏着,似是沾了濃稠的糖漿。浮着水光的雙眸輕擡,仿若大雨洗刷過的夜空,難得有了些微不可查的光亮。
梅弦月取出桌案旁卷在一起的圖紙,将其遞給了許行鏡。
“将軍,請看。”
許行鏡接過展開。
梅弦月的字很好看。
縱使與他的人一樣格外秀氣,但也不得不說那樣的字很适合他。娟秀的小字如同一朵朵盛放的百結花,雖湊在一起,卻不顯得淩亂,反倒獨有一種美感。
許行鏡掃過那一行行附注的文字,看着那赤紅而又鮮明的路線,眸光漸漸亮了起來。
“梅公子果真大才!”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猛地收起行軍圖,又拿起了另一張。
在得到前線傳來的冀北王戰況後,許行鏡便憑着前線傳來的消息與過往和周平川交手的經驗,開始預估對方此次帶出冀州的兵力。
同時,為了方便初來乍到的梅弦月,他也沒忘了注明自己能帶出去的将士有多少,并簡單記錄了一下自己手下将士的長處。
梅弦月憑着這些,預估出了各個戰場适合的将領,該帶多少士兵,又因地制宜選定了不同的排兵圖。
看着那一張張明晰的圖紙,許行鏡臉上的笑意幾乎壓不住。
“弦月,有你真乃我之大幸。”
縱使有紙上談兵的嫌疑,縱使行軍打仗忌諱不知變通。但僅憑着這幾張圖紙,許行鏡也能看出梅弦月的能力。
他渴望有能力的謀臣,也需要有能力的謀臣。
“弦月。”
許行鏡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一張張圖紙,擡眼看向梅弦月,鄭重其事:“你可願與我一同去往冀州,大勝而歸。”
……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在籌備行軍隊伍前,許行鏡軍的糧草已去往北方,冀北王絕對能察覺到這一切。
而冀北王恰好與許行鏡交過手,清楚許行鏡的用兵習慣,也可以按照許行鏡的慣性去制定針對他的計劃。
但梅弦月不同。
于冀北王而言,他是全新的,是陌生的,是需要重新去了解的敵人。
每一人的習慣都有所不同,每一位将領的領兵習慣亦有所不同,每一位謀臣的布局更是天壤之别。
許行鏡不知道梅弦月是否是适合他的謀士,但他絕對是現在最好的謀士,是他别無二選的存在。
他需要梅弦月。
而梅弦月,也需要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
在過去的七年間,梅弦月幾乎從未親身上過戰場,也幾乎沒有主公敢将自己軍隊的機密告知這位早晚會離去的謀士。因此,縱使他少年時便美名遠揚,也依舊沒有人清楚他真正的能力。
他們都是道聽途說,而梅弦月不想要道聽途說。
他想要尋找到他的英雄,也要讓他的英雄看得到他。
所以——
“好。”
……
日月輪換,鬥轉星移。
那是建康三年的三月十七,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以淮安為始,淮安王的大軍兵分三路,如連珠箭般刺向青州,攻向屬于冀北王的軍隊。
戰火再度點燃這片國土,橫飛的血肉與交接的兵刃聲之下,隐藏的是苦不堪言的百姓,與大司馬大将軍得意的笑臉。
鹬蚌相争,漁人得利。
——《建康雜談》
……
身為淮安王,許行鏡座下的将軍并不少。如伏霖,李雲倦,何悲等人皆是他座下的少年将軍。
許是自己也是少年将軍的緣故,許行鏡不似有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大将軍,看不起資曆淺的少将。正相反,許行鏡極願意與少年将軍共事。
而這次大戰,許行鏡留下了伏霖看顧軍營,帶走了其餘的五位少将,多以與周平川交手過的為先。
謀士他帶得倒不多,隻帶了三位。除去梅弦月外,便是方容珏與一名喚溫舒的謀士。至于李莫愁,許行鏡借着他年邁體衰的借口,強迫很想來的他留在了軍營。
“将軍,這是我準備好的逃跑線路……”
臨行前,頂着幾位少将齊刷刷的黑臉,李莫愁長籲短歎地往許行鏡手中塞東西。
許行鏡左躲右躲硬是因跨坐馬上沒躲掉,隻得收下了那幾張被評為晦氣的退軍圖。
不過這些都是閑話了。
青州,北海郡,營帳内。
自進入青州後,大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攻占了城陽,後北海、東萊也被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