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施芸該走運,她賭對了。
人的氣質與生俱來,她在一個将死之人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未來。
有什麼關系呢?
施芸垂眸,做出一副逆來順受的姿态。
“……”看來是真的,秦懷玉想。
未經雕琢的璞玉,有一種自然的風韻。而這種天真之質,很容易能喚起人骨子裡藏着的本能的純粹的回應——一陣溫柔的快感。
這種快感,就好比,登臨絕頂後的曠達,柳暗花明後的豁然,枯木逢春時的驚訝……它能在不知不覺中打動人心,令觀者稀裡糊塗地效仿了撲火的飛蛾。
“娘子,”見秦懷玉靜默,蘭茵忍不住出聲提醒道,“我們時間緊迫。”
想入非非的秦懷玉這才回過神,對着惴惴不安的施芸深深一揖:“那就請娘子速速收拾東西,與我一道回府。”
——
“讓開,快讓開!”
“别擋路!”
“駕——”
“駕——”
一行人從馬邑返回朔州府治鄯陽時,天已經透亮了。道上有三三兩兩的小販,出來擺早攤兒。為了抄近路,家丁在前高喝開道,好讓身後的幾騎,能從坊市制度瓦解後的巷子裡迅速通過。
膘肥體壯的赤影,哪怕馱着兩個人,也是速度不減。加之随從得力,早已溫香軟玉在懷的秦青瑜,還可以繼續心不在焉。她收攏臂膀,圈緊共乘一騎、在她懷中瑟瑟發抖的施芸,嘴角揚起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弧度。
對方的溫度,透過相貼的布料緩緩傳來。不算熱烈,卻讓秦懷玉的五髒六腑,都跟着暖了起來。縷縷逸散的青絲迎風而起,逗弄似的,拂過她的鼻尖。帶着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馨幽遠,沁入心脾。秦懷玉聞到這股似曾相識的味道,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娘子熏什麼香?”她低下頭,漫不經心地蹭過施芸的秀發。
“香?”施芸被颠得渾身疼,咬唇忍耐近兩個時辰,再開口時,聲音聽起來,有種弱不禁風的輕忽,“我……我不曾熏過什麼香。”
大周不抑商,官府和異邦的貿易往來頻繁。所以,普通的香料,已經不再是稀罕物了。但尋常百姓,也不會去花大價錢,購入這種奢侈的物件。隻有那些個富商巨賈和達官顯貴,才會把價值不菲的熏香當柴燒。别說熏香,她連用來熏的香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不過,即使不懂,也不能把話說死。
“哦,”秦懷玉重新坐直,話鋒一轉,“那,娘子喜歡什麼花?”
“沒有特别喜歡的……”施芸低下頭,去看自己那緊抓了一路前鞍橋的發紅的雙手。
“娘子知道芙蕖嗎?”
“什麼?”
“就是荷花,又叫蓮花或芙蓉,未開則稱菡萏。”
“那我知道了……”施芸低聲應。
讀書人花樣真多。
秦懷玉溫聲道:“葉清花馥,飄飖袅娜。若以人喻其形,非娘子不可類。”
施芸沒聽太懂,但從對方的語氣裡,她感覺應該是好話。所以,她腼腆一笑。耳後頸項,皆暈開一層淡淡的绯紅:“謝謝……”
馬蹄嘚哒,二人沒聊上幾句,闊氣的門第就近在眼前了。貼着喜字的燈籠,已經高高挂起。兩名秦府家丁正踩着梯子,一左一右,在給匾頭系紅綢。負責指揮的管家梁豐聽到動靜,忙轉過身,步下三階,弓着腰道:“娘子。”
一旁的門房小跑着跟來,替秦懷玉等人牽繩。秦懷玉翻身下馬,衣袖翻飛,盡顯身手矯健。她毫不避諱衆人的目光,朝半伏在馬上的施芸伸出雙臂。其音朗朗,戛玉敲冰:“别怕,我會接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