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King将祈留給岑安,帶走了諾。
“諾在你身邊待過一段時間,我能通過他稍微了解你。”
“還真是一點也不裝啊……”
岑安想,這人說話還挺坦誠。
“另外,給諾創造人格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存在硬傷,以至于諾的智商不太高。”
“我覺得他已經很機靈了。”人格拟制到諾那種程度,岑安已是歎為觀止。“毛叔呢?毛叔那邊兒我怎麼交代?諾不是跟着他的嗎?”
白King調整着岑安耳側的黑桃A撲克,他将撲克縮得跟芯片一樣纖薄,插進岑安耳後的顱骨之内、腦皮層之上的間隙。
“沒什麼好說的。我跟他的合作,結束了。”
白King不往下說,岑安便知趣地不問。如今,他們也算合作夥伴。
随着白King的動作,岑安耳後一陣酥麻,也可能是白King手法精妙,撲克嵌入倒是不痛。此後,那隻黑桃A撲克會在他的腦袋裡自行接入神經,與之融合,成為他的腦機。
白King十分确定,這隻撲克并不是黑傑克的,雖然本質一樣,都是高精尖微機,正是這玩意兒将岑安帶入汐月伊的控制網裡。
白King告訴岑安,如果拆掉輯魂監獄的阻斷場,操控微機滲透怎樣的網絡,就完全取決于他的黑客技術了。他必須盡快适應這種跟他認知裡完全不同的計算機,祈會留在他身邊教他技巧。
岑安問:“你對江燼了解多少?”
“圖靈偵查長?”
“這塊撲克,是江燼塞進我小指裡的。”
白King眉頭微皺:“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
岑安注視着他:“你知道什麼?”
“江燼在為黑傑克辦事。”
“果然……我是黑傑克選中的,江燼動手抓人,和我猜的一模一樣。”
白King勾起唇角:“而且,是他主動找上黑傑克的。他那種身份地位的人,放着手裡滔天的權勢和資源不用,纡尊降貴,求助于一個臭名昭著的、本該與之對立黑客——是不是很有意思?”
“難道說,他與他所處的社會階層,存在着深深的裂痕?”
而這裂痕,或許會成為他的機會。
白King沉思良久,突然笑了,雖然隻露出一隻眼睛,但那攝人心魄的藍色似乎能洞穿一切。
“好好表現吧,岑安。江燼給你微機,不是不夠狠,更不會出于心裡愧疚或者别的什麼沒用的情感。”
岑安不解其意。
“他在做選擇。黑傑克和黑傑克指定的‘高仿’,誰會比較厲害。”白King翻正他的衣領,像是兄長照顧年幼的弟弟,“你的勝算更大,因為他知道自己玩不過黑傑克。對于江燼那樣的上位者而言,往往更看重對象可不可控,能力反而是次要——不過也不好說,江燼另類得很。”
岑安心亂如麻。白King遠去了許久,他還在黑暗中思考這番話。
一簇燈光從頭頂亮起,獄警終于找到了他。
這些仿生人似乎是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體型和臉幾乎沒有差異,辨識起來主要靠胸前銘牌的數字。
他不知道時間。監獄像是安裝在某個巨型機器的封閉零件盒裡,沒有白天黑夜之分,但至少,這個夜是結束了吧。
回到332牢房前,岑安被帶回方艙做了一次身體檢查,又是D3迎接的他,親手給他處理了傷口。
“我就知道大規模關閉AI,準會出事。”D3臉上愁雲密布,作為一個醫者,他在為他舊傷未愈的病人擔憂。
“其他囚犯知道嗎?”
“當然不知。你又想挑事?”D3頗有興緻地看着他。
自從被岑安識破後,在岑安面前D3也不怎麼僞裝成僵硬無情的模樣了,肆無忌憚地展示他掌握的情緒與表情,他覺得很自在,也就原諒了岑安之前對他的威脅。
拜岑安所賜,方艙一片廢墟,卻沒有被放棄。大型運輸型飛行器懸浮上空,起重裝置從中卸下一批又一批機械工人,對方艙進行修補與重建。
D3扶着岑安走到二層斷裂樓闆的盡頭,向下俯瞰,底層的傳輸帶停止了運行。
縱橫交錯的履帶間,他看到了此前沒有的一灘池塘,裡面的液體像水銀一樣看起來密度極高,一隻機械人正緩緩潛入底部,滿身包裹在黑色金屬裡,面部搭載着一塊發着藍光的矩形顯示屏。在機械人徹底潛入後,“池塘”宛如液體蒸發于地表,迅速消失了,原地迅速閃過一個赤色的六芒星圖案。岑安認出來,是神權軍隊的标志。
“哦,不速之客。”D3在他耳邊道。
岑安筋疲力盡,又一次被獄警扛回去。
山海在獄警面前也大剌剌地叼着煙,一點兒都不避諱他們。他配合善三從獄警手裡接過岑安,安置在一張形體椅上,喂了點兒營養液。
岑安滿臉倦意,隻睜着眼睛瞪着他們。
“唔,你的事迹整個監獄都已經傳遍了,炸疫苗接種艙,還能活着回來,你小子是真厲害。”山海上下打量着他滿身的血迹,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誰說是我幹的,有确鑿證據嗎?”
山海牙疼似的“嘶”了一聲,“找到高清錄像是遲早的事。”
“那就是沒有喽?什麼時候錄像甩我臉上了,我再考慮認不認。”
“哈哈哈……”山海大笑,“不見棺材不落淚——真是值得學習的精神呐!”
是誇贊還是嘲諷,岑安懶得去分辨。他扭頭看向阿立,畫滿塗鴉的衣服上,岑安眼中的字母又成了Compassion,同情、憐憫。
那是他内心渴求的東西?江燼的憐憫……呵,不存在的,獵人怎麼可能對獵物産生同情,這簡直太侮辱獵人了。原來,是他内心渴求着江燼的憐憫——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他摸摸耳後,撲克完全隐去。
他小憩片刻,慢慢捋着思緒,到最後腦海裡隻有一個聲音。
——岑安,我等你,我等你的報複。
“祈,毛叔看得見你嗎?”
“看得見。”
“你去跟他打聲招呼。”
“你為什麼不去?”
“我沒力氣……”岑安沒料到他會反問,如果是諾,早就搖頭晃腦地沖過去了。諾很活潑,還會叫哥哥,而祈面龐一直冷冰冰的,看起來很不好使喚。
“祈,那個,你能叫我哥哥嗎?”
祈不解地看着他:“你怎麼還好這一口?”
“……你平時也這麼怼白King嗎?”
“那倒不敢。”
“好,下次見了白King,先讓他教我怎麼收拾你——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