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獨自回到332牢房裡。
他撿起姜琢之前看的報紙。那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個紙質的顯示屏,可以切換任何媒體的任何一期。
姜琢的近期翻閱,大多是兩年前的事件:“雪原”基地基因實驗新進展、幸子生物為莘訊科技集團鲸吞、北海巨妖艦隊首次出征、亞青環專家入獄、翁青連任、江燼出任圖靈偵查長……
江燼的半身照隻占據版面的小小一角,一絲不苟的純黑色制服配暗紅色領帶,眼睛很冷,像是透過鏡頭看一群死物。
岑安的手指輕輕落在他的照片上,畫面倏地一轉,界面成了跟江燼相關的報道彙總。
說是彙總,卻隻有三條,他的私事被保護得很好。第一條時間顯示三年前,藍朔集團的繼承人出席某儀式,圖片上的他和面容同樣冷峻的兄姐站在一起,藍朔繼承人的身份首次曝光;第二條便是出任偵查長的那條;第三條則是兩天前的最新發布,藍朔與莘訊科技兩集團聯姻,新人分别是江燼和他青梅竹馬的發小,如今莘訊科技的實際掌權人,聶非雨。
岑安移動手指,将那期報道翻出來。讓他感到諷刺的是,聯姻新聞的上方,正是黑傑克被捕入獄的消息,岑安那張呲着大白牙的臉就在那對新人的頭頂。
“聯姻……”岑安念出聲來,突然将報紙揉成一卷。
還麼結束呢。他喃喃道,我們的故事還未開始,自然不可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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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将至。
濃重的烏雲聚集于華景上空,雷聲滾過,如濁浪翻湧。高樓尖端的輪廓在暴雨中逐漸模糊,霓虹光線穿透密集雨霧,反複映射,最終氤氲為色彩絢麗的光塊。
黑暗中,無數來路不明的脈沖信号與光波試圖闖入某座高聳入雲的大樓,卻被純白的“幸子盾”光圈吞噬、分崩離散。被守護的建築裡一片靜谧。頂層的卧室裡,一座稱得上古董的歐式壁爐正在運作,空氣裡彌漫着昂貴的北國青柏灼燒出的馥郁濃香。
江燼蜷縮在大床上,緊裹着絨毯。
他臉色極差,雙眸緊閉、嘴唇蒼青,仿佛凍極了,時不時哆嗦起來。
他關掉了監測室内環境的人工智能,吩咐壁爐一直燒,不要停。
室内已達30攝氏度,令正常人不适的熱感。
可是,冷,還是冷……
他緊縮在絨毯裡,現實冷,夢裡更冷。
那個夢出現過很多次。他好像身處冰原,又好像是在冰湖之上,夢裡冷雨澌澌,下個不停,整個世界單調得隻剩下黑白,天色陰暗,烏雲背後翻湧着暴怒的海,披着鬥篷的少年從中走來,手執魚竿,一步一步。他頓時心生驚恐。
他從未看清過少年的臉,兜帽陰影下是一團黑色迷霧,緊随其後的也同樣是缭繞可怖的黑霧。江燼腳下如同生了根動彈不得,嗓子也無法發出聲音,隻能徒勞地看着。
江燼不久前才發覺,那個夢不是重複,而是連續,他們之間的距離并非他所想的近在咫尺。
披鬥篷的少年一直在走,仿佛走了許多年,才在今夜來到他面前。
兩人隔着雨簾遙遙相望,江燼無法開口,雨水傾倒在他身上,他幡然醒悟,那人是應了他的呼喚而來的。他們一句話不說,一種仿佛在胸腔裡壓抑了許久的強烈情感噴薄而出,四周突然灰塵彌漫,弄髒了雨水,他深感絕望煎熬。就在這時,少年摘掉了兜帽,黑霧散去,他看到了被他親手送進監獄的少年的臉。
岑安,竟然是岑安!
岑安露出珠貝般的潔白牙齒,嬉笑道:“我可是你的夢裡人啊,燼哥?”
江燼驚醒,冷汗順着額角滴落。
荒謬,簡直太荒謬了……
他劇烈地呼吸着,連手指都在發顫,不知是氣的,還是被吓的。他的目光落在左手上,那裡還有岑安留下的淺淺齒痕。這狗崽子,咬合力還挺強。
就在這時,他驚覺一個高挑挺拔的黑影立在落地窗前,背對着他,左手抄在風衣裡,右手握着一個發光的匣子若有所思。
江燼平複好心境,一開口,嗓子卻啞了:“非雨……”
“啪嗒”一聲,聶非雨合上手裡懷表大小的盒子,揣進兜裡,又将外衣脫下,随手扔在絲絨地毯上。
“太熱了。”
解開兩顆襯衫上的扣子後,他伸手去摸江燼的頭發。
江燼将自己裹成了粽子,隻露出一顆腦袋,頭發也毛茸茸地亂着,是外人絕不會想象出來的柔軟模樣。
“我冷。”江燼偏了下頭,躲開他的手。
聶非雨笑笑,沒計較,報出一串跟江燼的生理指标相關的數據,然後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問:“你又夢到那個鬥篷少年了?”
江燼點頭,又搖頭:“記不清了。我記憶一向不好,你知道。”
“一直看不清臉嗎?”
“嗯。”
“是黑傑克嗎?”